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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


  老师的最后一句话,实际上是转过来对写意说的,“你们这样做,人家家长闹到学校来,说是给他家里的小孩造成了心理阴影。你说怎么办?怎么班里什么坏事都和你苏写意有关。”

  苏妈妈闻言对着老师好脾气地道歉。

  可是写意至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低着头。

  他路过的时候,写意察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她那原本拧在一起的眉毛,舒展开,还偷偷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他和往常一样,挪开视线无视她,走出办公室。

  她个子小小的,也不知道这样的身体里面怎么会爆发那么大的声音。每次他打球,她只要在旁边都会扯着个嗓门喊:“厉南衍,加油哦!加油!”

  寒假考完试,学校放了假,他去市图书馆温书,没想到偶然碰到写意。从那以后就一直没有消停过。每日定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我妈妈在这里上班。”她乐呵呵地解释。

  他没注意听,只是埋下头去看书。

  “你好用功,听我们老师说你要考M大?”她又找话题闲聊。

  “你名字真好听,可是大家都这么叫又没意思。”她坐在他对面,下巴搁在桌子上,津津有味地盯着他垂下去的睫毛。

  至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在自说自话,他就没搭理过她。

  “不如我重新想一个。”

  她平时最爱给人取绰号。

  詹东圳的冬冬二字,已经是很客气的名字了。比如同桌毕海湖,她就直接叫人家beautiful,幸好是女的,还算文雅没啥损失。

  不过,还有个同学名字是鄢正华,她给人取了个“胭脂花”。搞得人家一个大个子男孩有了这么一个绰号。后来,全年级都知道,七班有个面黑的男生叫什么花,而忘记了他原名。有一次上体育课,这男生在后排和人聊天,体育老师气极,大声喊:“胭脂花,不准讲话!”全班同学同时一愣,然后哄然大笑。

  其实他姓厉,惹得她挺想叫他板栗的,简单又上口。但是肯定不能取这个,不然他的眼光也许会将她当场碎尸。

  她绞尽脑汁地想。

  “阿衍,”她说,“我就叫你阿衍吧。”

  他在唰唰唰地写字的笔尖微微一顿。

  “我叫厉南衍。”他申明。

  “阿衍真的很好听耶。”她难得想出什么好听又不损人的名字。

  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收拾东西走人。

  她追着解释,“人家黄药师的老婆叫冯衡,本来这么个名字很普通,可是黄老邪称她阿衡。阿衡啊,叫起来好揪心,一下子就变成一大美人儿了。”

  写意一边说一边自己沉醉,待回过神时发现人家已经走了好远。

  后来父亲到城来看他,顺道请朋友沈志宏吃饭,叫了他一起去。几家人和和睦睦地坐在一起。

  沈志宏有个小女儿,长得白白净净,虽说嘴巴很甜,仍然能一眼就看得出是被大人宠坏的孩子。

  沈志宏知道他念十六中的时候,不禁脱口问道:“你也读哪里啊?”

  临走那会儿,沈志宏在暗地里忽然又对他说:“南衍啊,我的写意也念你们学校,一年级七班。见过没有?”

  “见过。”他对长辈都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却是不明白沈志宏和苏写意有什么样的关系。

  “那你真的就是她回来跟我提的那个阿衍了?”沈志宏无奈地摇头。

  阿衍?阿衍。

  他不知道如何回复,只好点点头。

  “她跟我说,阿衍要考M大,那么她也要考那个学校。”沈志宏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小伙子,多教教她。”

  就这么一句话,让写意在纠缠他时都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结果,整整一个寒假,都有这样一个女生追在他后面,“阿衍,阿衍”地叫。

  那天大年初八,这个时间他倒是记得很清楚。

  写意又如往常一样地在路边蹲点,准备继续当跟班儿追着他去图书馆。她背着书包,穿了一件短短的桃红色羽绒服,下面配着一条白色的裤子,一副淑女搭配,很难得。头一天下了很大的雪,她一个人在雪地里等他,鼻子和脸蛋都冻得红彤彤的,远远地就在马路对面大声地叫他。

  在图书馆里,多遭了他几回冷脸,她也学乖了,不再骚扰他,静静地带了作业去做。遇到不会的题,她拿来问他,他却没什么耐心跟她讲,就将答案算出来扔给她了事。

  没想到她倒很聪明,也能弄懂个六七成。

  8--5

  她认真做了一会,三两下就将作业做完,于是好动症又开始发作,唯一治疗自己多动症的方法便是和他说话。

  “阿衍。”

  她当然是等不到他心甘情愿地答应她,所以她继续自说自话道:“我是不是挺烦人的。”

  他挑眉,她终于有自知了。

  写意有些失落地趴在桌子上,不知怎么的突然看到他放在那里的钢笔。她一时觉得很漂亮,便随手拆开来看,那笔和平常钢笔打墨水的方式有些不一样。

  她好奇地拧来拧去地琢磨着,没想到一使劲儿,“咔嚓”轻轻地响了一声,吸管拧断了。

  他闻声抬起头来,看到自己心爱的钢笔在写意手里断成了两截,里面墨水洒了一桌子不说,滴到他借给她的参考书上。他这人爱书成痴,连褶子都不折一个,何况是泼上一管墨水。

  她尴尬地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他不能再忍了,“苏写意,你离我远点。”

  “阿衍,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大不了我请你吃冰棍了。”那天室外零下八九度,她却老喜欢在这种天气吃冰棍,可惜不是每个人都有她这种恶趣。

  她从书包里拿出纸巾,将书本仔仔细细地攒干净,还交给他检查。

  “继续做作业。”他说。

  “可是做完了。”

  “那你就回家去。”

  “我要等你。”她怯怯地说。

  他瞄了她一眼,翻开课本将后面容易点的题勾了一些给她做,还说:“做作业的时候不许讲话,不许搞小动作,不懂的地方抄在旁边,集起来再问我。”

  写意笑嘻嘻地点头。

  就此,这位姓厉的严苛的家庭教师,开始了对写意长达数年的多重教育工作。

  他们坐了几个小时,从图书馆出来,走到路上,他一直觉得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他转过头去,那些女生又掩住偷偷笑的嘴,迅速地转身。

  总觉得有些蹊跷。

  走到十字路口,写意大叫:“阿衍,快点,要红灯了。”说着就拔脚冲过马路。

  他却留在了这边。

  写意跑到马路中间的时候,他才蓦然看见她的裤子上一大片红。那红色被她的白裤子衬得触目惊心。

  脑子“哄——”一下,他明白了。

  “喂——”他喊着跟着她冲过去,没想到跑到一半已经是红灯,两边的汽车飞速地从他前面奔驰而过,差点发生意外刮到他。

  他只好停停走走地左躲右闪才到了对面。

  写意浑然不觉地笑说,“呀,原来阿衍你要闯红灯。”

  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你……”话到嘴巴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那个时候已经快成年,对女生的这种事情已经不再陌生,也不会好奇。当然知道裤子上是什么。

  “我怎么了?”她侧着头奇怪地看他。

  估计她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也不是她的生理卫生老师。

  他将大衣解下来,递给她说:“穿上。”

  “我一点儿也不冷啊。”她纳闷。

  “叫你穿上!”他加重了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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