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谱(9)_叶听雨_应天故事汇

九

　　吴疯子眯着眼，神情陷入到了久远久远："我跟一班弟兄从他的门前过，政委热情地招呼：'这位同志，吃过饭没有？'说的是方言，我一听就无比亲切！我说吃过了，热乎乎的白面馒头。政委问我：'你是哪儿人啊？'我说我是彩云人，政委说是半个老乡，又问我叫什么名字，我说我就是吴疯子！政委马上就说：'你就是那个台儿庄飞身炸坦克的吴疯子？'"

　　吴疯子说到这儿，自得地饮了一杯："政委大声叫好！'以后你就跟着我！'我高兴啊！政委不但不怀疑，还让我留在他身边。老爷我平生流血不流泪，可政委的话一完，老爷我……我当时就哭得像个婆娘！我打仗十年，从没哭过，老家来信说我爹死、我妈死，我家人全死干净我都没哭，跟我一起参军的兄弟牺牲时我也没哭，但政委一句话却让我哭了！"

　　猪尾巴好奇地问："那个政委是谁？"

　　吴疯子瞪眼骂道："是首长！要叫首长！"

　　猪尾巴吐吐舌头道："是，首长！"

　　吴疯子满意地嗯了一声，接着说："后来我就一直跟着政委，到十五年前……政委赶我走，他被下放了，让我回家，让我转业！我是那种人吗？首长啊，我吴清远是那种人吗？可是第二天我就找不到了首长，他不见了！我等了十五年！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了！我等到了！"

　　猪尾巴满脸失望："完了？"

　　吴疯子的情绪显得有些激动，手不停地哆嗦，他兴奋地看着猪尾巴，尽管对面只是个半知人事的小孩儿，他也想跟猪尾巴分享："完了？哈哈，完不了，一切才刚刚开始！政委是从尸山血海里蹚过来的！只要有他在一切都完不了！"

　　吴疯子怜爱地摸摸猪尾巴的圆脑门儿："孩子，你叫我一声老爷，这一年多来，不嫌老爷是个疯子，还打酒给老爷喝。这份情意老爷记在心里。老爷没什么本事，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部队里，除了一些强身健体的玩意儿，实在是没什么可教你的。小尾巴，从明天开始，老爷教你做一个优秀的解放军战士，可好？"

　　猪尾巴听得两眼发亮，天啊，吴老爷要教我当解放军？简直太棒了！从小深受解放军军服诱惑的猪尾巴急忙点头："好哇好哇，我明天就跟着你……训练？"

　　吴疯子哈哈大笑道："对对，老爷也要戒酒，开始训练，等待老首长的召唤！莫要到那时候，首长问我还能跳起三尺不，我却连脚都动不起来，岂不丢人？咱们爷俩就这样说好，从明天开始，训练！"

　　转眼又到了晚上，五花肉把猪尾巴送到了杨少华家。看着猪尾巴走进杨家大门，五花肉却犹自不舍。杨少华冲五花肉挥挥手，示意她不要影响孩子，可五花肉张嘴还是喊道："小杨啊，别整得太晚了，我家三儿明天还要上学呢！"

　　杨少华理都不理她，砰的一下把大门儿关上，转头对猪尾巴道："今天嘛，我们也只做一道题，一只青蛙跳楼梯，楼梯一共有七级，但是青蛙每分钟只能跳三级，并且要滑下来两级，你算算这青蛙要多少分钟才能跳到第七级。"

　　五花肉见杨少华关了门，只得怏怏而去，猪尾巴愿意跟着他学就学吧，反正多学点总是好的。

　　第二天是星期一，五花肉醒来后，就开始慢慢地呼唤猪尾巴，那声音听得猪大肠万分酸麻，心里暗暗咒骂，老子晚上挤奶的力都使出来也不听你哼一声，这会儿叫春一般。

　　不耐烦地翻了个身，他这翻身一下就把五花肉给弄得差点从床上摔下去，五花肉刚要骂人，猪尾巴却一下就站了起来，两只眼睛亮亮的，哪有半分才睡醒的样子？

　　五花肉笑眯眯地说道："三儿今天好乖，想吃什么？快跟妈说，这就去给你弄。"

　　猪尾巴有些木然地摇摇头，小嘴动来动去，五花肉皱着眉头，嘴里咋呼地问："我的儿啊，大清早怎么啦？好好地哭什么？是不是梦见啃脚指头的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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