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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


  伍月笙回忆着,憧憬回去:"其实我没结婚之前很好。"肆无忌惮骂六零他娘,现在就骂不出来,总觉得是骂程元元似的。

  三十晚上,给陆家打电话,挨个儿拜了年。她回立北过年的事,陆老太太虽然能体谅,还是不免有些失望,却当真是没有别的不乐意。居然还是陆妈妈找理由哄老太太,说这不是还没算正式过门儿吗,回娘家过年也是应该的。再加上年前约好了见面谈婚事又没谈成,程元元是借病装昏的,陆妈妈在电话还特意提到这事儿,让伍月笙趁过年放假在家好好照顾照顾妈妈。陆领最后接电话,告诉伍月笙:"奶奶让你早点回来。"陆妈妈问他,你就不想让人早点回来啊。一片欢声笑语。

  伍月笙手捧电话,也跟着微微发笑。

  这一年很快就过去了。

  新年的第一天又下了雪。程元元一早上神神叼叼地拿了张崭新的十块钱,垫在伍月笙鞋子里,让她穿着出门向东走,别说话,别回头,走一百步再回来。伍月笙听着怪阴森的,她记得给死人烧钱的时候,才有不能回头的说法。程元元说这叫脚踏实地踩百财,日出东方好运来。不说话是不泄气,不回头就是不后悔的意思。解释完了自己还怒,她一下楼就碰着门卫老头说过年好,那么大岁数给她拜年,她也不能不吱声,觉得很晦气,没走几步就回来了。

  伍月笙只是看窗外白茫茫一片挺舒服,也没理她那么长一串噱头,穿上鞋出门了。

  天晴得发白,建筑也都是白的,被太阳一照很刺眼。放过炮的地上,雪被崩散,露出地表的土,混和红色的炮竹残屑和燃剩的黑色炭粉,脏兮兮得亲切。掺着火药味的空气新鲜好闻,贪婪地猛吸一口,呛得咳嗽不止,刚想骂,想起程元元的嘱咐,憋了回去。抚着胸口继续朝东走,忽然涌出一个自我打赌式的念头:要是我走够了一百步,再走回家,一路上都顺利地不说话不回头,跟六零就会好起来。

  这个赌法根本就是耍赖。半个立北县都知道,帝豪程七元家的怪小孩,嘴坏,脾气坏,心眼儿更坏,人人避之不及,别说走一百步,她就是朝东一直走到九马山,可能都没人敢跟她说话。好像很多人都会跟自己打一些有把握的赌,赢了便会很高兴,即使输了也不会真的就忌讳。但伍月笙还是认真地加快了步伐,笑眯眯的,哄得自己很开心。乱七八糟地默数了步数,足足走出去一里地才往回转。

  回来的时候看见小区西边一片松树林,树后边稀稀落落缀着几间三角型屋顶的平房。雪景真不错,树冠呈连绵状,一阵风吹来,积雪乱飞烟。伍月笙想起前阵子看的一个日本电影,开场是一个雪中的葬礼,还以为是鬼片,看了半天发现是三角言情,后来又变成四角五角的……两个模样相同的女人,一个死人,一个艺术家,一个艺术家的助理,一个邮差,搅拌着相爱。虽然不是鬼片,也很诡异了。陆领看完了只有一个评价:日本人真扛冻。他不喜欢这片子,因为男主角叫树。伍月笙却喜欢,虽然叫树,虽然这个只在回忆中出现的死人是个忧郁的角色,但是浓眉大眼的模样,比较像陆领。于是看到最后,看到做了未婚夫初恋替身还无法自拔的女人,对着落满白雪的树林声嘶力竭:

  你好吗?我很好。

  伍月笙喃喃念着初一英语常用对话:"How Are You?I'm Fine。唉呀……"说话了。泄气就泄气吧,她也想不到和六零怎样才算好起来。别再坏下去就行。

  无论如何,她不希望他走。

  陆领抱着盘西瓜子吧唧吧唧嗑,瓜子皮在茶几上堆成一个密实的黑色金字塔。陆妈妈推着吸尘器过来,保姆回家过年,她自己收拾一早上屋子,累得气不顺,再一看这个不帮忙反添乱的,气得直骂:"你玩得可花花儿了,有垃圾筒不用,扔得可哪儿都是。在你们家也这么造祸人?"

  陆老太太笑:"可得。三五不斥儿他的。"

  陆领撇撇嘴:"她根本就不往家买这玩意儿吃。"

  陆妈妈称赞媳妇儿:"人三五不像别个女孩子那么贪嘴。"

  旁边修理电动剃须刀的陆子鸣闻言点头:"她看着比同龄孩子懂事。"

  陆领这年过得没少长智商,听出他爸的意思了:"就直接说我不懂事儿得了。"

  "还说错你了咋的?"陆妈妈直起身捶捶后腰,意有所指地斜视儿子:"三五在这儿得抢着帮我干活。"

  陆领放下果盘,将金字塔粉碎收进垃圾筒:"我跟你说,妈。她给你干活也是虚的,我虽然不干,但我是实打实地心疼你。"掸掸手站起来要接工具。

  陆妈妈笑着推他:"去去去。也不知跟谁学的油腔滑调。"

  陆子鸣就事论事:"工作也没个正式的,一天就跟在酒吧网吧泡着,能学着好了?"

  陆领伸个懒腰:"我不说了吗,过完年去我大哥那儿实习。"

  陆子鸣沉吟,这小子倒是提过那么一回:"说的是说真的啊?"

  陆领一副胆怯相:"那我还敢逗你呢?"

  陆妈妈掐他:"你又想一出是一出了。三五能跟你一起去吗?人还上班呢。"

  陆领开始支吾:"她跟去干啥……"

  老太太瞪眼:"那你也不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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