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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


  伍月笙想了一会儿:"我不相信你。"把他吃了一半的西红柿抢回去:"要吃自己洗。"

  陆领没好气地说:"你爱信不信。"他也不是全撒谎,像是会计审计那几门,没有实际经验的话,上了考场也基本没戏。"我们这行儿分段升级不科学,就得一边学一边挣钱,这样就知道哪些东西学了有用。用不着的就干脆别浪费那时间。"

  伍月笙重重点头:"对,现学现卖么。你智商可高了。"

  陆领听出讽刺,拿人来挡箭:"我哥说的。"

  伍月笙听得耳根起茧:"你哥干吗的?发现他说话比你爹还管用。"

  陆领一脸的理所当然:"咱哥那履历,在金融财经界绝对算是一个传奇,多少人光是拷贝他那种玩儿法都一夜巨富了。"

  伍月笙猜测:"买彩票?"

  陆领鄙视她:"文盲。"正准备描绘本行业的光荣前途,客厅里手机响了,匆忙忙去接,像是等了好久的电话。不一会儿满脸笑意地转回来:"我出去啦?"

  伍月笙倒油入锅:"不吃饭啦?"

  "吃。吃完再去。"他看看一点好奇表情也没有的伍月笙,眯起眼睛撩骚儿:"去一个女宾止步的地方。"

  伍月笙了解:"男厕所。"

  陆领凑近她,换另一种说法刺激人:"埋伏滥人的电话哦。"

  还"哦",伍月笙笑他发贱,边翻着炒勺边大声说:"你跟他去玩吧,要不他一个人也怪没意思的。但你只许在那儿待半个小时,到点儿就回来。"

  陆领对这种大度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伍月要笑不笑地回头看他一眼,又说:"但你要真半个小时就回来,我对你也挺失望的。"

  陆领还真是没让她失望,天黑还没回来。伍月笙窝在沙发里,两腿交叠着搭在茶几上,把一期重播选秀节目当情景喜剧看,插播广告的时候看看表,才四点多,天黑的好早,是阴天吗?重播的节目广告也这么多,彻底没法看了,丢掉遥控起身去阳台透气。

  这楼很热,温度连水族箱里那两条大银龙都无法享受了,浮到上层来游来游去很烦燥,刁蛮地撇着大嘴。不过这种鱼平常也喜欢在水位高的地方漂悠,貌似对没有水的生活充满向往,偶尔跃跃欲出,一上一下两道鳍又肥又长,忽扇扇好像要飞。伍月笙喂完鱼总忘记扣箱盖,陆领发现了就骂,气得她好几次要把这玩意儿捞出来炖了,又实在下不去手。他难得花这么大耐心伺候生物,自己吃什么东西都不忘匀给这俩鱼,牛肉干、弥猴桃、小蛤蟆……伍月笙倒比较喜欢当时放进来试水的那群小鱼,蓝莹莹的珊瑚灯一打,像一堆艳丽的亮片,"嗡",冲到这边,"嗡",又冲回去。只可惜现在被这俩大的消灭得没多少了。有一次趁陆领换水,她捞出过几条放玻璃碗里养,没几天就翻白了,扔回水族箱当食物,陆领又不让,怕那两条鱼吃不新鲜的会坏肚子。

  如今几尾幸存者构不成气势,终日就是皮皮地绕着水草打转,姿态仍然悠哉,同伴的丧生没给它们留下任何阴影,对偶尔凶神恶煞盯着它们的那两个大家伙也视若无睹。

  想来不奇怪,人不也知道别人是怎么死的吗,还不照样过自己家日子。

  奇怪的是陆校长说银龙起码要长过半米,才能吃小鱼的,可眼下那条大的也不到三十厘米,小鱼们还是陆续消失了。伍月笙叹服,真是什么人养什么鱼,估计跟它们主人一样同属钢炮科,条儿不大,但异常凶猛。于是赐名:大六零,小六零。听着像白酒,还是高度的。

  看着看着,伍月笙忽然被鱼们相互追逐的场面激怒,手拍上水族箱作怪,大小皆惊,在里头胡乱蹿动--这也是正牌六零在家不允许的。鱼有点神经质,你砸它家房子它会绝食以示心情不爽。

  自残的毛病并非人类特有。

  伍月笙作完乱,心安理得地站在十冬腊月的阳台上吹冷风。今天风大,吹得夜色空静通透,天幕格外珠光宝气。

  冬天是看星星的好季节。

  在六楼就能将满天星斗纳入视野,也是都市里的幸运,得益于这套以低密度闻名于市的住宅。小区容积率不足0.5,几乎与一些别墅产品持平,价格自然也远远高于同类住宅。她做报道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只觉得装修名贵,其他不过尔尔,有顶有墙有地面,主卧的大飘窗看似浪漫大气,只要一想到清早阳光会海量杀进来扰人,便好感顿失。当下认定所谓高端,即是以价格为衡量标准。搬进来之后,伍月笙被这个敞开式景观阳台征服。用楼书的话说是:引进阳光和风,与自然深情对话。她跟自然不熟,没什么话可对,只是希望有一块儿私人地盘,不被墙圈起来的。

  帮陆领选房的那位朋友,想必在行业内也是个中翘楚,居然选得到这套六层小板。稍微关注楼市的都知道,高价不能影响三号港湾的热销,别说陆领买的这套爆版货,就连尚未开盘的高层塔楼都出现争抢认购的局面,足见开发商营销推广工作的成功。李述这个时候来挑大梁,不能不说是被刻意培养的。

  伍月笙还记得乍见他以三号港湾项目总经理的身份出现那天。暖色灯光诱惑人打盹的大宴会厅里,他被主持人请上台,神态自若地站在追光区,脱稿发言行云流水:"……项目二期湾中铭岛将承续一期产品的良好品质,致力于打造原生态精品大盘……"

  举意动容皆济楚,给人感觉是血统的尊贵在后天又得以优雅升华。

  世故成妖的程元元,在已打过预防针的情况下去见他,回来仍不免发出"想不到"这样的惊叹。又怎么能怪伍月笙促不及防的失态。

  虽然从前就知道,李述是水一样的人,往水里放什么,水就会变成什么。但在你还以为他是水的时候,喝下去却百味掺杂。这种体会,震惊得,一层雾在瞬间就笼上眼瞳。

  好可惜。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画画,做陶,偶尔兴起,也许会替什么朋友纹一个图案。

  可是木木就再也没有了,它戴帽穿衣,以后,就只有李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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