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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九


  “我帮你洗个澡吧。”沥川说。

  我被他带进浴室,顷刻之间,裸裎相对。我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说:“浴缸里很滑,你小心点。”

  “那你扶着我。”

  我用手轻轻的圈住了他,将头贴在他的胸口上。他仍戴着我送给他的那个辟邪,玉色更加润泽。我将辟邪咬在口里,咸的。

  沥川仔细地替我洗头发,洗了一遍又一遍。

  “有多少天没洗了?”他问我。

  “不记得了。”我继续打呵欠。

  “累了?”

  “嗯。”

  “早点睡吧。”

  我们来到卧室,被子没叠,还是早上起来时的样子。沥川坐上去,很快就把我拉出来:“床上不干净。”

  “不会吧,昨天还收拾了的。”

  “上面有饼干屑和土豆片。”他去找床单。

  “要不把被套和枕套也全换了吧。”我指给他地方。真是公子哥儿,怎么这么难伺候啊。

  他果然全部换了一套白白的床单,这下干净了。

  我钻到被子里,沥川紧紧地抱着我,吻我的脸。我呆滞地看着他,不为所动。过了一会儿,我说:“沥川,我要睡了。”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轻轻地说:“小秋……你不会连这个也不会了吧?”

  “不会了。跟着你这么些年,我的智商变得跟果蝇一样了。”

  夜半,沥川在我怀里哭了,说:“对不起,小秋,我错了。我耽误你太多年了。”

  翌日醒来,沥川已经起床了。他去买了早饭。他说他自己得过一会儿才能吃东西。他仍然要吃那个增强骨质的药。

  我八点半上班,他一直送我到单位的门口,然后,交给我一个小包,里面有几个盒子:“你的Lunch。”

  我接过来,问:“冰箱里没有菜,你怎么做的?”

  “菜市很早就开门了,我出去买了菜,还问了隔壁的奶奶怎么做那个粥。希望你喜欢。”

  “谢谢哦。”我去上班,沥川回家,他说他要继续做清洁。我有点想问他究竟会在这里待多久,不过,沥川一向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问也是白问,也就不问了。

  中午沥川打电话来问我:“Lunch吃了吗?”

  “吃了,早吃了。”

  “你热了没?”

  “没热,需要热吗?”

  “怎么不需要热?你真是果蝇啊!”他生气地把电话挂了。

  中午吃饭我打开了几个饭盒,同事们都震惊了。两菜一粥、一晕一素,还有水果沙拉和点心。我对沥川的手艺实在有点吃惊了。

  五点半下班和同事们一起出来,沥川就在门口等着我。

  他和我的同事握手,介绍自己,半开玩笑道:“您好,我是王沥川,是谢小姐的钟点工,负责清洁、做饭和接送。”

  我窘到了。因为沥川西装革履、打扮光鲜,往那里一站,大家都以为今天这里有人要拍电影。

  沥川开车接我回家,晚饭已经摆到桌上了。三菜一汤,我仍然得喝稀饭。

  “你看,这样,生活是不是就有规律了?”

  “是的。”我赶紧点头。

  吃完饭,他牵着我的手出去散步,说:“你的腿为什么还是有点跛呢。”

  我腿上的钢板,过了一年才拆掉,医生说愈合得不错。我仍然喜欢体育,每天坚持骑车上下班。

  “我不觉得啊。也没人跟我说啊。”

  “真的有一点儿,一丁点儿。”

  “那就是残疾了。”

  “我带你去瑞士动手术。”

  “我哪儿也不去。”

  回到屋里,他拿着一个小篮子,上面盛着巧克力和一大包他做的饼干,拉着我,去敲对面家的门。

  他将碗还给关奶奶,递给她那篮子礼物,又送了两个红包,郑重地谢她,又说:“关奶奶,我不在的时候,小秋多亏您照顾了。这是给您孙女的一点见面礼,请收下。”

  “哎哟,您太客气了。用不着两个红包,我其实只有一个孙女。”

  “另一个红包是给您的,不成敬意,买几件衣服穿吧。”

  关奶奶欢天喜地地收了,末了,还问:“王先生,你这一身打扮挺富贵的,你不是钟点工吧?”

  “我是的。”

  “那你一个小时要多少钱啊?”

  “我……义务的。”

  关奶奶终于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笑了,说:“小秋真有福气啊!”

  “不是她有福气,是我有福气。”沥川微笑地更正。

  我们携手回屋,沥川递给我一张纸。我一看,上面有十道数学题。

  “给你十分钟,能做完吗?”

  “干吗呀,数学我全忘光了。”

  “你可是个旧市的高考冠军呢。”

  “好吧。”

  他按表,我拿笔,五分钟就做完了。沥川溜了一眼答案,说:“智商没问题,不知道哪里出错了。你怎么就看着有点傻傻的呢。”

  我拿遥控器,继续看电视。

  沥川抱着我,我就窝在他怀里看言情剧,大把大把地流泪。晚上,我们早早上床,沥川款款地待我,我们恢复了以前的甜蜜。

  戏弄了一半,床底下忽然传来细细簌簌的响动,沥川对着天花板叹气:“小秋,这里除了蟑螂,还有老鼠?”

  “嗯,有两只,估计是夫妻。我还拿饼干喂过他们呢。奇怪,今天怎么只听见了一只的动静呢?”

  “糟糕。”沥川赶紧用手蒙住我的眼睛。

  “你抓了一只?杀了?”

  “白天的时候……”某人不敢往下说了。

  “沥川你丧尽天良啊。床下的那只,一定在唱歌。”

  “唱什么歌呀?”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它唱它的,咱们继续咱们的。”

  第二天,沥川仍旧送我去上班,仍旧交给我一大堆饭盒。这次,每个饭盒上都贴了纸条:

  “我是肉粥一号,请热一分钟。”

  “我是茄子二号,请热四十五秒。”

  “我是红烧鱼块三号,请热三十秒。”

  “我是水果沙拉四号,生吃,不用热了。”

  女同事们羡煞了,说沥川把翻译社当幼儿园了。

  下班沥川来接时,她们都说:“小秋,你的家长来了。”

  据我所知,沥川从小就是被人伺候的,从来没伺候过别人。当沥川每天都这么做时,我在想,这公子哥儿能坚持多久。

  当过了一整年,他还是天天这么做时,我就有了一种幸福感,很华丽的那种。当然,我的幸福从不长久。我对沥川这次回来,也没什么指望。

  我就这么毫无指望地和他亲亲热热地过了一年,感觉挺好!这一年,沥川没有工作,一张图也没画。除了替我做饭、上下班接送、陪我散步、看电影之外,什么也不做。

  只是,在我狭小的公寓里,沥川行动不是很方便。终于有一天,我对他说:“沥川,咱们不住这里了。咱们找个大一点的房子吧。”

  他马上拿起了笔,说:“找什么?我给你画一个。要啥样子的,你说。”

  “大一点的。”

  “就这要求?”郁闷了。

  “嗯。浴室里多点安全设施。”

  “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了。”

  过了两天,沥川设计好了一个两层楼的白房子,各种图样都手绘出来了,一样一样给我看。

  “太精致了吧?”我皱眉,“哪家公司愿意单独替你做这个?”

  “比如说,我自己的公司?”

  “哦……那你会累的。你身体又不好,不能忙这个。”

  “不累不累。”他乐滋滋地说。

  “不行,你还得给我做饭呢!”

  “这倒是。”他沉思,然后,到卧室去打电话,回来跟我说,“我哥说他来找人替我盖,条件是他和Rene得设计一部分房间。”

  “行啊,我没意见。”

  “我有意见,”他想了想,眼睛一亮,“我让他们设计地下室。”

  “浪费人才呀。唉!”

  又过了三个月,沥川还是每天做钟点工,一日三餐,顿顿都是他掌勺。我的家务活就只剩下看电视和读小说,偶尔刷一下碗,被他说不干净,他还得重刷一回。

  我们的房子在一个靠山的小区里,里面有很多房子,我们的是最漂亮的一个。建好了,沥川带我去参观,回来的路上他问我喜欢不,我说:“楼上楼下我都喜欢!花园也喜欢!”

  “最喜欢哪里?”

  “……地下室。”

  沥川苦着脸说:“完了,我受打击了……我得找我哥算帐。”

  我觉得,我得安慰安慰他。

  那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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