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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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沥川说,我们不能呆在屋里,太容易胡作非为。他带我出了门。 其实我们都有些累,沥川肯定更累。他换了一只不常用的腋拐,左手空出来,牵着我。 在门口时我忽然说:“沥川,把头低下来,有样东西要送给你。” 我解开胸前的辟邪,给他戴上。那块玉温暖而光润,带着我的体温。我想刚才沥川早就看到了这块玉,但我一向都有把各种玻璃珠子、有色石头戴在身上的习惯,他也就没太在意。 “这是什么?”他把玉拿到眼前,对着日光观察。 “辟邪。知道吗?今年是你的灾年,带着这个辟辟邪吧。” 他眉头微挑:“几时信起这个来了?” “你不觉得你最近挺倒霉的吗?” “嗯,有点。” “告诉你吧,因为你被我克上啦!” “克上了?” “你属水,我属土。土克水嘛!” 他失笑:“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信这个?” “你信不?” “压根儿不信。” 算了,不信就不要和他谈了。自己小心点不要克到他就好了。 沥川说带我去湖边。 我们挽着手,沿着一条碎石小道,拾级而下。沥川走得很慢,几乎是一步一挪地向前蹭。每隔几步还要休息一下。开始是他牵着我,后来几乎变成我扶着他了。湖边明明就在眼前,我们却走了半个多小时。 正是旅游旺季,湖边上全是酒吧,有人在露天里唱歌、弹吉它,还有艺人的表演,不少人赤脚走在木板桥上,大家都很开心、很热闹。 “冰淇淋!哈根达斯!沥川,那边!” 刚才在机场吃了一根哈根达斯,意犹未尽。远远地看见一个冰淇淋店,我就嚷嚷了。 他随着我往前走,不紧不慢地说:“什么哈根达斯,到了这里要吃瑞士冰淇淋,Movenpick。” 进了冰淇淋店,沥川给我买了一大杯,一半是巧克力,一半是菠萝。 “这是黑巧克力,可能有点苦,不过,吃惯了会上瘾。” “好吃。”我美滋滋地吃了一大勺。低头看见旁边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每人都捧着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杯子,在那里贪婪地舔着,不禁有点发窘。转身问沥川:“你自己不吃吗?” 他摇头:“以前很爱吃。现在……不能吃太多甜食,一吃就会被查出来。不过,看你吃也是一样。” 不远处忽然有个人高叫:“Alex! Hello! Alex!” 我们循声望去,对面的露天酒吧里,有位金发美女隔着栏杆向我们挥手。紧接着她和一个栗发男人携手向我们奔来。 沥川和他们分头拥抱,叽里咕噜地说着德语。 “小秋,这两位是萨宾娜和奥本。他们都是我的中学同学,上个月刚结婚。”沥川一一向我介绍,“我送了礼物,可惜错过了婚礼。” 他向她们介绍我,我和她们分别握手,用英语祝他们新婚快乐。 “他们不懂英文,刚才问我你是不是我的堂妹。我以前倒是经常带Colette来吃冰淇淋。” 昏。难道我看上去真的很小吗? 不知沥川说了些什么,听罢介绍,这两个人用一种既甜蜜又感动的目光看着我。说话时,沥川的手臂一直揽着我的腰,自然而又流露出亲密的态度。为了让我听懂他们的谈话,他柔声细气地把他们说的每一句德语译成英文,又把自己的德语用中文再向我解释一遍。三种语言在他的舌尖里弹来弹去,居然互不撞车。 “他们问你,想不想一起去喝一杯?不喝啤酒,喝Apfelschorle也行。Apfelschorle是一种苹果汽水。” 我小声说:“沥川,你不能喝酒。酒吧里人多,你也不要去。” 沥川点头,悄悄地说:“有病的人就是方便,推辞什么都容易。我去告诉他们我不能喝酒。你在倒时差。需要休息。” 他说了一大堆德语,又和两个人分别拥抱,他们方依依不舍地离去。 我问沥川:“为什么你的德语也那么好听?好像法语一样?” “我又不是希特勒。而且,德语也不难听啊。” 他自然而然地又挽住了我,继续牵着我在湖边上漫步。 我紧紧地跟着他,感觉有点不真实。 唉——我和沥川,有多少年没像一对情侣那样走在大街上了? 宁静的湖面上游着一群群天鹅和野鸭。 我们在一棵大树下絮语。一阵风吹来,有点冷,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沥川站过来,将身子贴近我,一只手臂撑着树杆,替我挡着风。 “冷吗?” “不冷。” “到太阳下面去吧,暖和点。”他说。 “等我把冰淇淋吃完哦。” 他淡淡地笑:“瞧你,吃得一脸都是黑的。” “啊?”我惶恐,“刚才也是这样?在你同学面前?” “嗯。不然人家怎么会问你是不是我的堂妹?” 窘啊。我低头到小包里找餐巾纸,一张也没有。 “我来。”他说。 没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某人捧着脸,将上面的冰淇淋舔得一干二净。 “好了吗?”我窘到家了,心扑扑地乱跳。 “还有这里。” 吮我的指头,一根一根地吮。 “干什么嘛,大庭广众的。” “以后还吃冰淇淋不?” “吃呀。专挑你在身边的时候吃。嘿嘿。” 44 沥川给我买了块面包,和我一起趴在湖边的栏杆上,看着我一点一点地掰开喂鸭子。 陪着我站了一阵儿,他指了指树荫下的一张长椅,说:“你慢慢喂,我去那边坐一下。” 我回头看他,他的精神倒是愉悦的,只是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眸微低,有点疲惫。我不由得想起在机场上他还一直坐着轮椅,显然没力气走路。刚才却陪我排队买香肠,又陪我从山上走到山下,步行了这么远。 “你累了,”我警惕地说,“我们回家吧。” “不不,”他摇头,“我只需要歇会儿。” “椅子那么硬,你坐着会不舒服的……” “行了,别争了。” 我不敢离开沥川,陪着他一起到长椅上坐下来。他的脸苍白如纸,在刺眼的阳光下,甚至有点隐隐发青。我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没事吧?需要吃药吗?” “没事。”他说。手机忽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号码,打开话机。 ——哥。 ——嗯,别担心,我接到她了。 ——今天不回医院了。我陪着小秋四处走走,她只住一天。 ——当然签了字。Herman不在。 ——不累,费恩会跟着我。 ——我说今天不回医院,当然包括今天晚上。 ——NO。 ——小秋不在,喂鸭子去了。 ——你烦不烦啊。不要护士过来,少输一天液不会死人的。 ——别告诉爸,更别告诉爷爷奶奶。不然你欠我的钱明天全得还给我。 ——嗯。我会小心的。 ——对了,我想带小秋去Kunststuben吃饭,你不是认识那里的老板吗?帮我打个电话吧。我怕订不到位子。……今天晚上七点。然后我们去Valmann Bar。……是的,是的,不喝酒。 ——再见。问候René。 他收线,对我说:“René刚刚打开MSN,在那头大呼小叫地问你失踪了没有。” 为了这一次的鲁莽,我已经后悔到家了。沥川需要住院,为了陪我,宁肯中断治疗。就算他自己不在意,他的家人肯定不会答应。 我舔了舔嘴唇,说:“沥川,你还是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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