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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这么快就走?”我不乐意了,“我还什么都没吃呢!”

  “尽想着吃!这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去吃羊肉串。回去再吃吧,你的任务完成了!”艾松牵着我的袖子,加快脚步去办公室,一面走,一面嘀咕:“我最讨厌这种场合!我最不喜欢应酬!今天要不是得跟这群人有个交待,我才不来呢!”

  回到他的办公室,穿好大衣,准备走人。见我一脸的遗憾,艾松忽然提议:“楼上有个天文望远镜,你想看看吗?今天清晰度不错,可以看到一些漂亮的星云。”

  这个我感兴趣:“能看见月亮吗?环形山什么的。”

  “那个啊……我们都看腻了。”

  我们一起来到楼顶。艾松调好望远镜,找好位置:“那,这就是月球啦!直径八十公分以上的环形山都可以看见。”

  嗯……不是很亮啊,很孤独的环形山,一个接着一个,没有一点点生气。没有白兔,也没有嫦娥。我的脑海中想起了一个个关于月亮的古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杨栁岸晓风残月之类之类,但面对真正的月球……实在找不到感觉!

  转头看艾松。他问我:“好看吗?”

  “好看,就是没有我想象的鲜艳。我一直以为天空是彩色的。大概是看多了梵高的画吧。——天空原来是黑白的。”

  “天空是彩色的。”他说。然后,他去调望远镜。

  ——“这是半人马座的昂星团,非常明亮,距离我们四百光年,用肉眼都可以看见。”

  ——“巨蟹座蜂巢星团,主要由红巨星和白矮星构成。”

  ——“这是武仙座的M13,北半球最明亮的球状星团,距离我们两万五千光年。”

  M13是紫色的,看去像一团焰火,真美。

  我不由得问道:“这么说,我们现在看见的M13,是两万五千年前的M13?”

  “嗯……是这样。”他解释,“七十年代的时候,康乃尔大学用世界上最大的射电望远镜对着这个M13发出了一份长达三分钟的星际电报。电波所含的能量是全球总发电功率的十倍,在电波的方向上看,其信号比太阳亮一千万倍。”

  昏掉了,和科学家在一起就是这样,天天听数字!

  “为什么要发电报,发给谁看呢?”

  “科学家们想探求外太空生物的反应。这其实是张‘地球名片’。我记得上面有十来句话,最后一句是:我们生活在太阳系的第三颗行星上,用三百零五米的射电望远镜向您们致意。”

  “天啊,这束电波要走多久才能到达M13呢?”

  “两万五千一百年。呵呵,到那时,我们都已经作古了。”

  回到家里我给沥川打电话:“哎,沥川,今天我看见球状星团啦!”

  “是吗?”他的精神也很好,“一直不知道你也喜欢天文。”

  “距离咱们两万五千一百光年呢!那么远!”

  “可不是!”

  “星星真好看,看见它们,我就知道,人类原来是那么渺小,人生的时光,原来是那么短促!”

  “嗯,你今天很多感想啊。” 沥川积极地开始引导我,“你应当多看看夜空的星光,这样,你就不会被儿女情长所困扰。”

  我却得出了相反的结论:“沥川,我会爱你两万五千一百光年!如果你是一道消逝电波,我就是M13!我在那头等着你!”

  “……”某人立时无语。

  “沥川,你说话呀。”

  “你这么白痴没脑子的女人,要我说什么?”

  “总而言之,我这一辈子跟你泡上了,耗上了,阴魂不散,死缠到底。就算你病得只剩下了一把头发,你也得跟我在一起!”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啊?好象是……好象是……被韦小宝说过的。

  那边,停顿了很久,传来一声叹息:“小秋,早知你这么死心眼, 不如六年前我就死掉算了……”

  “王沥川!你敢威胁我!不许你提死字!只要你敢死,我立即去跳楼!看我们谁先死!”

  我还在大声嚷嚷,发现电话已经变成了一阵忙音。

  某人挂了。

  我知道,我又做过头了。

  因为从此之后,沥川再也不接我的电话了。连René和霁川都不敢和我多说话。

  我真不是一般地彪悍啊。

  40

  每天夜里,厨房的老式冰箱发出枯燥的嗡嗡声。某个部件破损了,压缩机每隔十分钟启动一次。我向房东报告多次,他拒绝派人修理。原因是,一,启动频繁并不说明冰箱不能工作。恰恰相反,这个冰箱照常致冷。二,修理冰箱的费用太高,不如买个新的,他也不富裕,不准备花这笔钱。

  我在嗡嗡声中无法入睡,只好研究天花板上的图案。夜半时分,我频频地去开冰箱找东西。以为肚子填饱了人会困,实际上不是这样。我觉得烧心、胃疼、胸口堵得慌,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连续两周,我没收到沥川的任何电话。打给他的电话都是护士接的,回答千篇一律:王先生正在治疗,不方便接电话。我给René发短信,René告诉我,沥川的病情不稳定,时好时坏,经常发烧,药物反应也很大,所以总也不能出院。René的一大优点是他很诚实,如果有一件事他认为不应当说,他会隐瞒,但他不会故意骗人。

  连续失眠两周,我得了偏头痛。这个毛病以前我通宵写论文或做翻译时也会有,但压力一解,症状就会立即消失。这一次不这样,发作起来半个脑袋都麻木了,跟抽了筋似地。周二下班时,我头痛欲裂,买了一瓶阿斯匹灵,顺路去了小区里的一家盲人按摩店。

  按摩先生姓徐,在这一带从事这个行业已经有七年的历史了。小区里的人,特别是老爷爷老太太们都认得他。徐先生是从湖南的一个小镇来北京打工的,除了双目失明之外,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材。凭着这一手按摩的功夫,在小区里租了间一楼的房子,做起了生意。他干得不温不火,累了就关门几天,出去喝茶休息,没有想把生意做大的野心。所以,钱挣得不是很多。但他手艺高超、服务周到,回头客常来,一天十几个小时,也都安排得满满的。其实小区周围的按摩店不少,大家也不觉得他很特别,因为收费低廉,才有很多人光顾。可是去年小区里却爆出一条关于他的新闻。他娶了一位住在这个小区里的女人当太太。那女人虽然离过婚,但长相不错,年纪比他小,而且是位大学老师。大家都觉得徐先生艳福不浅。

  “放松,肩部放松。我先按肩,再按颈,再按头……整个过程你都可以闭眼睛。”徐先生用催眠式的湖南普通话对我说。

  “我最近老是失眠、头痛。”

  “吃了药吗?”

  “安眠药、阿斯匹灵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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