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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三


  “……哦,就这一个办法吗?”

  “你去买块玉辟邪吧,白的那种,上面最好有血痕。”他说,“买回来之后,你自己先戴在怀里,三十天后取下来,给他戴上。”

  “这样我就可以和他在一起了,是吗?”我锲而不舍地问。

  “不是不是。辟邪只可以化解掉一些。但为了他的将来和安全,你们还是不要在一起,不会有好结果的。”老头不停地摇头,“姑娘你年纪还小,再找别人吧,你实在克他克得太凶了。”

  “是吗?不会吧?我一点也不凶啊……我很愿意服伺他呀。”我哀哀地叫起来了。

  老头双目一合,坐了回去,老僧入定了。

  我拔足狂奔,被打击到了!一整个上午我都没去上班,到各个古玉市场去逛。终于,在一个古玉专卖店看见一只小小的清代白玉辟邪,形态圆润、精莹剔透、充满光泽,最重要的是,在辟邪的胸部和尾部,有几道细细的红沁。开价六千三,我想都没想,直接划卡。

  我从没给自己买过任何值钱的首饰。除了手表之外,我身上最贵的一件东西就是沥川六年前送给我的一对红宝石耳环。我不知道多少钱,只知道肯定不便宜。我好像从来没给过沥川什么东西。真的。一直是沥川给我。给我钱、给我书、给我衣服、给我手袋、帮我做作业,帮我改论文,一切的一切,从来都是他付出。难怪同学说我傍大款。我连一条围巾也没给他织过。真是很羞愧啊。辟邪一拿到手,我立即将它戴到怀里。

  然后,我对自己说,我一向不相信迷信,所以,坚决不相信八字!坚决不相信我会克掉沥川!此外,我还在两元店里买了两只木头的大镯子。不是木克土,土克水吗?我先用木头把自己克掉总行了吧!

  三十七天过去了,我没听见关于沥川的任何消息。

  Rene 再也没给我发过任何短信。

  倒是CGP针对此事发了一个公告:因有两个欧洲设计项目需要完结,王沥川先生暂回苏黎世工作数月。温州C城改造的后续设计将由江浩天先生暂时主持。

  沥川的秘书唐小薇被暂调到翻译组,每天中午都和我们一起吃饭,终于和我们打成了一片。

  没有沥川的日子反而平静了。我利用这个时间贷款买了一辆东风标致206,首付只要一万五千。我的驾照还是在九通与唐玉莲同一间办公室的时候考的。有一次翻完了一本巨难的拍卖简介,我想换个脑筋休息休息。唐玉莲就说,不如和她上驾校,两人一起学,学费有折扣。那时我还没想过买车,只是觉得每天挤公汽有点烦,就交了钱。我对机械的东西天生有兴趣,路考一次通过。

  我是翻译组最后一个买车的人,而且买的是最便宜最大众的牌子。艾玛笑得要死,说开这种车太掉架,还不如坐公汽。艾玛的丰田是她某个男友送的,她半推半就地要了。后来那个男友又看上了别的女人,送人家更好的车子,还把艾玛气病了一个月。之后也没见她换车,仍旧开着。艾玛说等下一个男人送奔驰再换吧。

  我把我的业余生活投入到练车的热情之中。每天下班,我都驾车四处游逛,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转眼到了二月中旬,CGP又中标了几个设计项目,我的工作忽然间变得格外忙碌,有大批的图纸需要翻译。我不分白日黑夜地工作着,有一天,我刚刚回家打开计算机,发现MSN上有一条桔黄色的消息。

  点开一看,是Rene.

  ——安妮,你好吗?

  ——挺好的。你呢?

  ——很好,谢谢。今天你能给Alex打个电话吗?

  我一直有预感,沥川这次回瑞士,是想有意避开我。所以,我很自觉,四十多天来从不找他联络。

  ——Rene,我和他已经Over了。

  ——XXXXXXXXXXXX,这是他的电话,打不打随便你。我有事下了。

  小桔子一闪,变灰了。

  我的大脑还没完全清醒,发现我的手已经在动,在拨号。

  电话响了三声,有人接了。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德语。

  除了那句人尽皆知的“古藤塔克”之外,我一句不懂。

  我只好说英文,很慢很慢:“请问,我能和王沥川先生说话吗?”

  对方回答了一个很生硬的英语:“稍等。”

  接着,过了十秒钟,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英文还是很生硬,不过,说得比较明白:“王先生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您是哪位。”

  “我……安妮,从中国打来的。”

  “稍等一下,王先生醒了。我去问问他可不可接电话。”

  大约过了两分钟,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招呼:“Hi——”

  “Hi——沥川,是我。”

  不知为什么,一听见他的声音,我的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流。

  “你好,小秋。”他的声音很虚弱,没什么力气,几乎微不可闻。

  “沥川——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哽咽,“别骗我了,这里肯定是医院。”

  “是急性肺炎。”他说,“我已经好多了。”

  “对不起——是我害你淋的雨……对不起……”我呜咽着,在电话里,语无轮次,反反复复地说着对不起。

  “别胡说,跟下雨没关系。”他好象还说别的安慰的话,可是,我的哭声太大,把他的声音完全淹没了。

  “沥川你还回来吗?”

  “当然,我答应了你的。”

  “那我每天给你打电话,一直打到你回来为止。”

  “饶了我吧……小秋。”

  “我move on了,真的。我每周都和那个博士吃饭。”

  “嗯——这还差不多。”他在那端,低低地咳嗽。

  “医院里有人照顾你吗?吃得好吗?有人帮你洗澡更衣吗?”

  “除了医院里的人,我身边还有三个特别护士、一位营养师、一位厨师、一位理疗师,都是我爸雇的。”他轻笑,“放心吧。”

  “Mia喜欢吃你买的罐头,那么贵,怎么办?回来了,还是让她跟着你吧。”

  “你喜欢就留着吧。罐头我提供。”

  他又开始咳嗽,然后,他把电话移开了,过了一会儿,说:“回来我给你带巧克力,要哪种?”

  “Truffino。”

  “这是巧克力饼干,不是纯粹的巧克力。”

  “我喜欢饼干。”

  “好的。”

  “沥川,我爱你!”

  “你——咳咳。又来了。”那头传来他的长吁短叹。

  “沥川,我爱你!好好休息!再见!”

  看了看日历,今天是情人节。耶!

  我和沥川的战争,正规战场,已全军覆没,现在转入游击状态。所以,得坚持毛爷爷的十六字方针: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36

  作为失恋者,我有一个所有失恋者喜欢犯的毛病。喜欢孤独地呆在人多的地方。在喁喁众声中哀愁。难怪在非洲的部落里,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会被人围着,在火圈中跳舞。在哄乱的人声中死亡肯定好过独自面对恐惧和哀伤。

  所以,情人节的晚上,我独自出去看了一场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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