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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所长问你话呢,快说呀,说不练就放你了。”看到老轮不吭声,王冬来在一旁劝道。

  “呵呵,别催他,让他寻思寻思。”牛所长笑道。

  老轮抹搭着眼皮,又沉吟良久,才缓缓地说了一句:“顺其自然吧。”

  ……

  牛所长走后,老于故作感慨地冲王冬来笑道:“还得是有文化的人会说话,也不说练,也不说不练——顺其自然吧。呵呵!”

  “顾有学——放——”傍晚时分,老爹出现在小铁窗前向牢里喊了一声。

  看着本就不该来到这里的老轮神态如初地从半开的牢门下钻了出去,一双双追随着老轮钻出牢门的眼睛仍不免流露出了羡慕的神色。

  就寝铃声响过之后,小旭在隔壁牢中向王冬来喊道。“王哥,你们号玩轮的放啦?”

  “放了,你们号的放没放?”

  “咱号这个玩轮的真是怪卵子,怎么问就是练,放都不走,说这里适合他修炼,还要教我!”

  “那你就跟他学呗。”

  “拉倒吧,这傻子练得就剩骨头了,我还想多活两天呢!”

  “哈哈。”

  始终处于昏昏沉沉中的白漠很快睡了过去,不知睡了多长时间,恍惚间听到王冬来压着他那如哮喘般发着嘶拉声的嗓子和两个‘坐班’的像是正在说着自己。

  “……自己觉得不行了,早早把头剃了……被害那边可能死叼住不放,也不好弄。”

  “他这回就得等着‘拿年’了呗?”

  “那也不好说。”

  “都捕了?”

  “起诉下来还有放的呢,当庭不也有释放的吗。况且强奸罪儿是最容易放的……看不行了,先捕了……等被害过去劲儿了,一松口儿……现在这社会多现实啊,谁不认钱啊!被害不是人啊?他家还是没把钱给到位……”

  “他抽血是怎么一回事呀?”

  “可能在现场留下证据了呗,他再一不认……”

  “干死你。”总像是在睡梦中发出叫骂声的老胖子突然发出了一声过于清晰(毫无梦呓那种含糊不清)的咒骂。

  “干死你。”随后立刻响起了王冬来(冲着蒙头而睡的老胖子)发出的一声咒骂。

  一切又都归于沉寂。

  白漠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看着脚上的镣子,虽然说是暂时戴上的,仍是感到十分难过……自己是真的放了,是的,真的走了出去,虽然白漠自己还有些疑惑,但这一切都实在是太真了……”随着起床铃声的响起,白漠带着那无比真实清晰的梦从欣喜中醒了过来。

  “进监狱了,进监狱了!”就像是得到了一种常人所没有的荣誉,暗下欢呼的白漠在一种妙不可言的欢喜中情不自禁地扭了扭身子,只是这妙不可言的欢喜实在过于短暂了,瞬间便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巨大悲痛淹没了,白漠不能自持地几欲泣下。

  “臭傻子,滚一边站着去。”

  从被窝中爬起来后便木然呆立的白漠被王冬来突然发出的一声怒骂惊得醒了过来,这才看到老刘和阿刚站在自己旁边正等着叠被,于是慌忙站到了墙边。

  “阿刚家来钱了,先歇着吧,让白漠叠;在上盘架吃饭,对号里鸡毛儿贡献没有,这回捕了,干点儿活儿吧。”王冬来从被窝中探出头说过之后,又蒙上头睡了过去。

  只是一个叠被,却让白漠无形中感到了双重的沉重。当叠到洪波的被时,白漠忽然触到了一种气味,一种只有死人才有的气味。无法说清那气味是来自那黑白相衬的枕头包本身,还是来自那黑白相衬的色彩。那种气味是在白漠儿时就触到过的,是在那小村子中死人的时候触到过的,是黄表纸的暗黄色燃烧后变成青灰色的气味掺杂着棒儿香的气味;是从套在直挺挺的尸体上的装裹的色彩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是泥盆子摔在地上的碎裂声伴随的哭号声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自己不但站的很远,而且听大人说不能正着身子对着死人,于是只嗅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气味,看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色彩,听到了一些残缺不全的声音,这一切便构成了这种无法说是嗅、是看、是听,只能说是触到的一种死人的气味。于是,伸向枕头包的手在中途停了下来,硬生生地转向了被褥,把那上面套着白色背心儿的黑色枕头包留给了老刘。

  老胖子穿上衣服后,又拽了一条被,在王冬来脚下蜷作一团儿睡了下来。王冬来伸了一下腿之后醒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脚下的老胖了,厌恶地蹬了老胖子一脚后又躺了下去。老胖子讪讪地笑着爬了起来,低首垂目地躲进了卫生间,用方便来安慰起他那受辱的心。

  “沈广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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