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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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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1 大力和凌子第一次按响如珂家的门铃时,第一眼从可视显示屏里,看到凌子的模样,如珂立即被这个精致的小人儿吸引住了。 凌子一张杏核一样的小脸,小眼睛小鼻子小嘴巴搭配得恰到好处。一头黑瀑布般的长发直垂到腰下,额前斜斜地别着一支水钻发卡。小手小脚骨肉调匀,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嘤嘤咛咛,娇嫩欲滴的。她挂在大力健壮的臂弯上,宛若一枚小扇坠儿。 后来,凌子就常常独自按响如珂的门铃。两个女人陷在沙发里,各自搂住一只抱枕,叽叽咕咕一说就是大半天。凌子的故事,也渐渐为她所了解。 和如珂一样,凌子的故乡并不在青岛,而是在以牡丹名世的河南洛阳的乡下。凌子的身世很奇特,充满悬念。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一直在努力辨别是真是幻。 2 凌子出生的那一年,父亲已经年近半百。在此之前,先是父亲的前妻在老宅堂屋的房梁上悬梁自尽;三年后,父亲的小女儿又以同样的方式追随母亲而去。 凌子的母亲是一个年轻的寡妇,已经有了一双女儿。父亲将寡妇娶进门时,女人才三十二岁。三个女人的进入,使老宅里的死亡气息慢慢淡薄下来。凌子生下来的时候瘦得像只小猫,不会哭,一双细长的眼睛又深又亮。母亲一看又是个丫头片子,再也不愿看第二眼,让接生婆直接抱到村外的乱葬冈上,丢进了草丛。等老父亲跟头轱辘地找到她时,她含着自己的指头,睡得正香。 来自母亲的伤害,不是打骂,而是不闻不问。母亲不愿意给她喂奶。望着那张风韵犹存却冷漠如霜的脸,父亲毫无办法。他捧着凌子,东一家西一户,满村子求告奶孩子的女人。又从集市上,为凌子赶来一只奶山羊。 凌子的童年乃至少年,一直处于孤单无依当中。在她众多的兄姐眼里,凌子直是个奇怪的小动物。刚刚蹒跚学步,凌子已经学会自动钻到奶山羊的肚皮底下,像只小羊一样叼住奶头吸奶。上学之前的七八年里,凌子从不打扰和介入他人的生活。她趴在院门口的土墙边,独自看蚂蚁搬家;或躺在石磨道上,看天上云聚云散,变幻出各种形状,一看就是好几个时辰。 有时,她会无所事事地将自己嵌进土墙的锯齿里,远远看着院门前的小路,和远处爬满荒草的几座孤坟,沉思默想。她隐约知道,前房的大妈和一个姐姐就躺在那儿。在她没有出世之前,她们就躺在那儿了。死,就是在活人看不见的地方睡着,并且永远不再回来了。那又会怎样呢?她想不明白。 在那儿,凌子还看见过一只草狐。那是一个初冬的下午。冷冷的风吹过,荒草前仰后合,沙沙作响。那只草狐步态优雅,悄无声息地从一座孤坟后面走出来。它用尖翘的小鼻子嗅一嗅空气,一双漂亮的长眼睛就看到了凌子。草狐停下了脚步,仿佛看到了一个同类,并没有丝毫惊奇,目光平静,甚至透着温柔。他们默默无语地对视了片刻,草狐才点点头,摇动着窈窕细腰,款款地走远了。 上学以后的凌子,很快显示出了她的灵性。学习于她,是玩儿一般的事。她的奇奇怪怪的小念头,却经常让她在一瞬间魂飞魄散,要请接生婆沿着村庄“叫魂”,才能重新回到人间。她的细琐的小思想小唠叨,让教过她的老师又头疼又感动。 凌子十四岁那年的年根儿,母亲正守着灶口蒸馒头,父亲在灶下看火。白花花的蒸汽在竹笼上方弥漫着,热热闹闹的,家里就有了一种年节的气氛。第一笼的馒头蒸熟了。母亲揭开竹屉,一只只雪白的馒头暄和饱满,坐在那儿,若有所待。 母亲沾一沾冷水,还没等伸过手去,就吓呆了:胖胖的馒头眼睁睁地在一只一只变硬、变小,仿佛正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使劲攥着它们,馒头上面指印分明!母亲的身子摇晃了一下,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是那死鬼婆子和女儿回家过年了。母亲终于惊叫了一声,一旁的父亲就萎萎地倒了下去。 父亲临终前最后的嘱咐,就是恳求母亲和兄姐们,好歹要供凌子读完书。凌子是自己背着小铺盖卷儿,来到这个千里之外的城市上大学的。她读的是青岛大学的师范学院,或许是对自己的童年生活产生的一种逆反心理吧。缺少亲情的童年,令她格外关注孩子。离开村庄的时候,凌子很决绝。她没有退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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