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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八


   朱军的成功成为记者部主任挂在嘴边的典型范例。在他的鼓励下,各记者站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石寨记者站使出了更猛的一招。该县一个地处偏僻山区的派出所自以为山高皇帝远可以为所欲为,所长在镇上赶集时发现一个美容美发厅里来了两名外地小姐,他以办理暂住证为由带两位小姐到他的办公室里履行手续。可巧,市警务督察队为该所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一起自杀案来暗访。镇上两村民为了水路问题发生纠纷,双方殴打在一起各有轻伤,派出所干警在处理纠纷时,接受了一方五百元好处费,把另外一位姓胡的村民带到所里关押,要他承认错误让出水路。胡姓村民却是一块硬骨头,死也不承认自己的错误。这样关押了两天后,所里只得把人放回家。谁知,这位村民回家后越想越气,竟拎起一瓶子农药走到派出所讨说法。所里的干警都忙着喝酒猜拳,对他这般“无赖”的表演置之不理,甚至有一干警还调侃胡村民,说别拿农药吓唬人,有种你就把那瓶子都给喝了。胡村民在干警的冷嘲热讽下为了自己的面子真的喝起了农药。干警们的酒席宴未完,他却倒在了派出所。后来还是胡村民的哥哥找到派出所,看到弟弟口吐白沫不省人事,才慌忙把人背着送到附近的乡卫生院,由于中毒太深,抢救无效而死。胡村民死后,家属向上告状,还给市公安局领导写了血书,所以警务督察队才到所里调查。市局干警走进所里,不见一个人影,静悄悄的,只听到知了的叫声,他们对着紧闭着的挂了所长牌子的办公室的门连敲几下没有反应,便拨通了所长的手机号码,却听到所长的房间传出“爸爸,来电话了!爸爸,来电话了!”的童音。他们很是尴尬,估计所长正在午休,大家就蹲在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下等候。此时,石寨记者站的记者也接到家属的反映材料前来调查。过了大约有半个小时,所长衣衫不整地开门吐了一口浓痰,督察也不说啥话直接进门,发现床上还有两个半裸的女子。记者的闪光灯弄得大家不知所措。俗话说家丑不能外扬,警务督察一看事情被记者得知,也很紧张,忙替所长求情,记者不置可否地只说晚上来办公室审稿。事情很重大,一旦被媒体披露,经过互联网一炒,可能一连串人会受到牵连。督察马上给市局领导汇报,局长迅速赶往石寨和记者会谈。见面时,记者部主任也刚刚赶来,记者不仅拿出了“派出所里所长找小姐寻欢”和“干警饮酒,村民服毒,派出所里引发命案”两篇稿子,主任还拿出报社值班副总编在发稿签上的审批意见:“此派出所发生的问题的性质相当严重,从中可以看出海山公安系统存在的重大问题。近年来中央对公安队伍建设抓得很紧,一再强调要从严治警,此件要尽快在报纸显著位置上发表,同时以本报内参形式报中央政法委、公安部及省政法委、公安厅等单位。”局长看得脸色发青,他说:“首先感谢新闻媒体的朋友对于我们公安部门工作的支持和关注;这个所的问题的确很严重,我们局党委一定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养奸。且通过处理该所在全市公安系统起到举一反三的作用。我们对舆论监督从来都是打内心里十分感谢,但考虑到我局和你们报社都是多年里的友好合作单位,还恳请媒体网开一面,起码能缓发这两篇报道。”记者部主任一点儿也不含糊,连说我们算啥友好合作单位啊,我们的报纸公安局都没订几份。局长一听这话便马上板起脸对着跟随的政治部主任厉声喝道:“我不是说过多次,《牵手百姓报》是为老百姓说话的报纸,与我们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一致的,应该给每个干警订阅。”局长调转脸过来,笑盈盈地说先给我们订上两千份怎么样?两个稿子换回30万报款,而记者的提成能达到3万,真是何乐而不为皆大欢喜的好事。

  “最近又有什么项目?”这句话几乎成了《牵手百姓报》驻站记者见面时说得最多的问候语。“你真狠!”这是对创收多的记者的由衷赞叹,像朱军这样的记者还被推举为“金牌杀手”。然而对于自己的所为,这些记者们私下聊天时也是心有余悸,不过有人也自我安慰说,马克思都说过,资本来到世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我们一份民营报纸也是在进行原始积累呢。

   就在这样的生存状况中,驻站记者们迎来了报社集体组织的“炮轰行动”。为了给此次深入教育系统的“采访”活动营造出更好的舆论氛围,在他们开始行动的前一天,《牵手百姓报》刊发了国家教育部、省上和市里关于治理中小学乱收费的通知,还别有用心地把外省的一个校长因乱收费被撤职的新闻加了框刊登在显著位置,而本报记者采访市教育局的稿子《明明白白交学费》也放在同一版面上,并详细标明海山市物价局批准的全市各类学校具体的收费项目和价格标准。开始行动后,不用商量和教导,各路记者的“办案”手法几乎是同出一辙:到达目的地后先找宾馆住下,然后确定目标学校,分头采访,收集证据,回宾馆迅速写好稿子,再电话通知学校校长过来看稿子,讨价还价成交后给发票卷款走人。

   选定好学校,记者便像一个特工那样蹲在校门口等待学生放学,找几个学生问学校收了多少,一共有多少学生,这样先算出学校大概多收了多少钱,然后找校长见面随便聊聊。言多必失,这些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校长们露了马脚,暴露的问题越来越多。留了校长的电话后一回到房间,他们马上分工,匆匆处理稿件,然后请校长到宾馆“看稿”。校长进来时都还挺高兴的,以为是记者专程来写表扬稿的,等看到稿子的内容后脸色大变。紧接着他们都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哀求报社千万不要发稿。面对公开曝光的威胁,几乎所有的校长都选择了花钱消灾。“反正不是自己掏钱,又保住了位子和面子”,这些校长们有着普遍的被敲诈者的“消费心理”。而且他们一点儿也不担心,面对校园里永不枯竭的生源,学校接下来又会把这些钱转嫁到“花朵”的头上,可以另立名目继续收费,使广大学生被迫充当着这一食物链终端利润制造者的角色。

  所以面对记者们提出“报社困难,大家相互支持”的暗示,校长们大多也是主动提出给报社赞助。记者此时也成为了商人,监督对象成为了生意伙伴,学校的付出不是换得了正面宣传的版面,便是成为报纸教育特刊版的理事单位。在赤裸裸的交易后,双方的工作进入到实质性阶段,大家都趁热打铁严格履行契约,记者头不抬眼不睁地开具发票,名堂无非是“宣传费”、“理事成员会费”或“订报费”,当然关于款额他们都在心中有一个原则,按照学校多收金额的百分之十到二十作为索要标准,他们知道学校收取这些钱时也是担惊受怕的,不是容易的事情,除了报社以外肯定还有其他的收费单位把手伸向学校,如果超出了标准,那学校打死也是拿不出的,这样做只能弄得彼此下不了台,而核实标准也是讲究游戏规则的重要步骤。

  报社简直像“三大战役”时解放军的总指挥部,每天都要及时沟通信息,通报情况,表彰先进,鞭策后进。十多天下来,在“创收”达到一百八十万之多后,报社宣布战事结束,大家进入到修整状态,等另寻到目标后再出击。这样赚钱来得快,任务完成得好,特别是在整个过程中记者们都有一种凌驾于人的权力在握的感觉,兴奋中都想一往无前而不愿意刹车,尽管知道这样的“生意”不会做得太长久,鉴于城里和城郊条件好点的学校都已扫荡过去,所以好些记者把目标转向了偏僻的乡村学校,独自单干起来。

  送走了总社记者,宝寨记者站的两名记者这两天已经刹不住车了,他们开着1000元买来的除了喇叭不响几乎全身都响、连牌子都看不出来的微型车,深入到山区转悠了几天,又弄到三四万块。对着地图搜寻了半天后,封河中学成为了他们最后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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