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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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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他不禁笑了。那中年人问他笑什么呀。他耸耸肩,发现他面对的是很现实的现实,思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一回事,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赶忙说:“哦,是我思想走神了,对不起。”他望着对面的两人,说,“这人还真是难以一下子说清楚,这样给你说吧,这人有可能是位出色的外交官、杰出的社会活动家,但不适合做行政工作。” “这话怎么讲?”年轻人认真地问。中年人则会心地一笑,说,“随便说吧,怎么想就怎么说。” 任之良说:“因为这人交际特广,什么样的朋友都有,有白道上的,也有黑道上的。这人有一个特点就是善于活动,一天之内,你很难在一个地方找到他,这会儿在这里,过一会儿可能又在那里。只要醒着,总有忙不完的事。发生这事,可能与他的这个特点有关。人闲下来,总得找点事干,你说对吧!” “群众基础怎么样?”那年轻人问。 任之良说:“好像不大愿意与本单位的职工交往,他的朋友好像都是些很有个性的人,有点与众不同。” “与你们的骆局长关系怎样?”年轻人又问。 任之良说:“好像不错。挺合得来的。” “你觉得这事与骆局长有没有关系?”年轻人再问。 任之良说:“这我不知道。不能瞎说。” “这就怪了,市上领导班子变动,这与他没有关系,他为什么要这么干呢?”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你们可能了解我,我这人从来不去无端地猜测别人,也不去打听与我的生活、工作无关的人和事。” “最近一段时间,他都跟哪些人来往?” “不知道。” “平时他有没有流露过要求调整职务的言行,比如要求调整个实职什么的。” “没有注意过。但据他的为人,存在这样的想法不足为怪。” 两位调查人员互相交换了个眼色,那中年人说:“好吧,今天就谈到这里,以后有什么情况,我们随时向你了解。你有什么事要反映,可随时找我们谈,也可以其他形式向组织反映。” 接下来找领导谈,最后找本人谈。冯晓仁大大咧咧地走进会议室,冲两位调查人员点个头,就坐下来。中年人冲他笑笑,说:“请你把门关上!” 冯晓仁转身向后望望,他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用一只脚踢了一下门,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接着他侧过身子,狠劲地擤了几下鼻子,咔地向地上吐了一口痰,掏出一包餐巾纸,取出几张,很夸张地擦了几下,嘴上和鼻子上粘了一些纸屑,看上去就像一个腐烂的苹果上爬了几只苍蝇。两位调查人员听闻过冯晓仁的所作所为,但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没有一点个人修养,怎么就一步步到了现在这个位置,想起来都令人可怕。 调查人员硬着头皮和他核对了几个问题,让他在调查笔录上签上了字。他说:“这么大点问题还这么认真,你们小题大做了吧?” “这是组织考虑的问题,不是我们讨论的事。”年轻人没好气地说。 中年人说:“你觉得这个问题还不严重吗?别的不说,用一些不堪入耳的言辞对他人进行人身攻击,严格地讲,你已经触犯刑律了。” “这也触犯刑律,那触犯刑律的人就太多了。”冯晓仁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我不过向上面反映了一些问题,言辞偏激了一些罢了,也用得着你们兴师动众?” “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了。到时候我们会给你申辩的机会的。你说说,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没什么动机,”冯晓仁仍然毫不在意,“我有气,和他们玩玩,出口恶气罢了。” “你有什么气呀,你的待遇问题不是刚刚解决了吗?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呀?” “我满意个什么呀,给你们干了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到头来,给这么个闲差,还以为照顾我了。哼!” “就为这呀?恐怕没这么简单吧。”年轻人说。 “那你说是为了什么。你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冯晓仁大声说。 “我们不是来吵架的,”中年人说,“我们也是履行公务,请你不要感情用事。”他想,这号人我们见得多了,不要说三十年,就是四十年的也见过。这样的混混,在机关上混得时间越长,糟蹋纳税人的税款越多。还摆什么功劳苦劳呢! 调查人员是想了解事件发生的背景,但从冯晓仁的口中什么也问不出来。因为骆垣向他许了愿,写了保证书。他一口咬定,就是为了“出口气”才这么做的。否则,冯晓仁是不买这个账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调查清楚,下一步该是怎么处理的问题。从冯晓仁对此事的态度看,是他真的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还是有意耍赖,调查人员不得而知。好在他还没有抵赖,在大量的事实面前承认这事是他干的,他们也就好回去交差了。 任之良接到讣告,堂哥任老三死了。 老三是自杀的,他用一截电线,接通了电源,让电流从身体中流过,从容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任之良经受过诸多亲人的死亡,他对死亡有一种超然的感受。因此,任之良接到讣告后异常平静。他想,人总是要死的,和一切生物体一样,不可能长生不老。作为人类的个体,与人类的历史相比,其生命短暂得足可以忽略不计。人生在世,犹如人在旅途,是暂时的,是不得已而为之,而人死才是永恒的。人是大自然的孩子,人死后回归大自然,就像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自然想起中国古籍中对死亡的理解,《韩诗外传》认为,人死了,“精气归于天,肉归于地,血归于水,脉归于泽,声归于雷,动作归于风,眼归于日月,骨归于木,筋归于山,齿归于石,膏归于露,毛归于草,呼吸之气复归于人。”这段话讲得再明白不过了,人的肌体组织来源于自然,精神在其本质上也来源于自然,人死后把自然之物归之于自然,哪里来的回到哪里去,这有什么可悲的? 任之良准备请假,去看老三最后一眼。 他写了请假条,拿去让徐树军批。徐树军看后说:“你要请这么多天呀?局里最近这么乱,你走这么些天,办公室的工作,还有救灾科的工作,撂得下吗?” 任之良说:“我这是请公休假,上班以来,我还从来没有请过公休假。再说我家死人了不是,这事搁谁家都是大事呀!你就准了吧。” “这我理解。要不这样吧,你也不要请这么多天,你先去看看,该料理的料理一下就回来。如果还需要你办什么事,你再去,好吗?”徐树军以商量的口吻说。 任之良没有再说什么,请好了假,便启程去马莲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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