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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云度建设公司的律师说:"唐法官,我代表建设公司做陈述。我们根据与原告签订的施工合同,已经在合同约定时间内全部付清了应付给原告的工程款,不存在任何欠款。这是我们的答辩书,请审查!我要强调一点。我们公司是云度县政府直管的公司,行使的是政府投资管理职能,使用的资金是政府财政预算内资金。"

  蓝天和金子、武云霞不是委托人,没有发言权,自然坐在后面听。蓝天听对方律师的话像听外语,就悄悄跟武云霞嘀咕说:"他强调的是啥意思?未必他建设公司就是县政府?他们老总就是县长?"

  金子也不太明白,低声说:"未必财政预算内资金动不得?"

  武云霞就细声细气说:"老蓝,不懂不要乱说。人家金处长这话才有点道理,但也不是说财政预算内资金动不得,是不好动,因为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能挪作他用,要看第二年财政能不能再安排。"

  蓝天好像明白了一点,说:"那我们就是打赢了人家也要明年才还啰?"

  金子比他聪明,听懂了"能不能再安排"的意思,就说:"明年也不一定还!"

  蓝天嘴一瘪,说:"那还说个屁!"

  武云霞和金子捂住嘴嘻嘻笑。

  唐法官听完原被告双方的陈述后,说:"下面进行法庭辩论。被告先说。注意,你们的答辩要针对原告的诉求,不要扯远了。"

  被告律师是个矮胖子,偏偏又蓄的是一个小圆头,有点喜剧。他一边擦汗,一边振振有词地说了一大篇,不外乎说整个工程的钱是怎样一笔一笔划拨的啊,工程结算是经过政府审计确定了的啊,原告不是也签字盖章了啊,等等,一直到要讲完了,他的头发也快被汗水湿透了,才说出了最厉害的话:

  "原告提出来向我们要的一百八十万工程款,一部分是设计之外的工程,一部分是返工工程,我们都不认账!先说设计之外的工程,没有设计方的签字盖章,哪个同意改的哪个出钱,关我们啥事?再说,没有我们老总同意签字,哪个说了也不算数,就是你们说的哪个领导怎样怎样也不行!再说返工工程,说是我们哪个领导喊你们做的,说是要算钱给你们,那你们就拿出他的签字来呀!说个大话,他签好多我们付好多!问题是你们拿不拿得出来?"

  胖子律师说得口干舌燥,一口气汩汩喝完一瓶矿泉水。

  这一席话说得陈毅力他们大眼瞪小眼,一个个绿眉绿眼地望着王波,意思是要他拿话来说,还有一层意思是,这些关键问题你怎么没在东川讲?只管拿好话来哄我们是不是?王波也瞪眼,不好瞪陈毅力他们就瞪那个口吐莲花的死胖子,就瞪自己的王律师。

  王律师懂,嘻嘻一笑,向唐法官举手要求发言。这点规矩他晓得,法庭上不能乱发言,要发言先举手,法官同意才开口。

  唐法官笑了,说:"举啥手?说就是了。"

  王律师原本要站起来发言,见唐法官不讲究也就不讲究,坐起就开始说。他跟对方律师正相反,瘦高个,偏蓄了大包头,也有点喜剧。他的发言照样振振有词,说了一大通施工单位的深仇大恨,什么被告强迫他们返工,不返工就停拨工程款,过后又不认账啊;什么不改设计就没法做下去,也是经过被告现场代表同意了的啊,很有道理的样子,就是没有正面回答被告律师提出的领导签字的问题。末了,王律师说:"尊敬的唐法官,我们做了上面说的这些工程是事实,我们做了没有收到工程款也是事实,请法庭予以重视。"

  蓝天听了一张脸笑开了花,低声说:"瘦猴儿大战胖和尚!"

  金子问:"哪个瘦猴儿、胖和尚?"

  武云霞扑哧一声笑了,悄悄说:"他笑那两个律师!"

  金子把两个律师细看了一下也是扑哧一笑,细声说:"是筷子夹汤圆!"

  三个人抿嘴直笑。

  陈毅力坐在前面没听清楚金子的话,以为她有什么好主意就回头小声问:"说啥?没有说周全?你们可以补充嘛。"

  三个人实在是忍无可忍一齐笑出了声。

  唐法官有点生气了,马起张脸说:"笑啥子笑?这是法庭!大家严肃点!好了!原被告双方都陈述了,都庭辩了,就到这里了。大家下去后有什么新材料及时给我。下次好久开庭?听通知。最后多一句嘴。这种案子专业性太强,我们要请搞建筑的专家来鉴定。拖的时间可能要长一点。你们最好自己商量看有没有庭外调解的可能。"

  从法院出来,蓝天长出了一口气,大声说:"啊!解放了!王波,我们陪你坐了大半天冷板凳,腰杆也坐硬了,颈子也整酸了,屁股也坐痛了,要找你赔损失!"

  王波也累得很,就说:"老领导,我还不是一身都坐痛了。"

  "我晓得你哪里痛。"

  "我哪里痛?"

  "心痛!

  "心不痛啊!"

  "你心疼钱!"

  大家哈哈大笑。

  王波这才明白他的意思,就说:"那我就心不痛嘛。走!我请各位领导到船上去吃江团!河风吹起凉快得很!"

  云度县在长江边上,最好吃的就是才从江里钓起来那种又鲜又嫩的鱼。河鱼中又数江团最好,也最难捕捉,要卖一百块钱一斤,还常常有价无货。王波以前在这里做工程常用江团招待贵客,就同那些船老板成了熟人,容易弄到江团,要是换个人去,人家明明有也说没有,或者拿网箱鱼来麻你不识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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