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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黄其问:"哪个是祸害?"

  周知秋快人快语,嘴巴一张就来了,说:"还有哪个?龟儿简明嘛!"

  黄其认得简明,这个公司的副总,五十岁,高个头,秃顶,头上只有稀拉拉的几绺长发。简明烟瘾大,开个会,从开场抽到结尾,一支接一支不断火,而且不用打火机,烟屁股点烟。黄其在公司当副总时和他共过几天事。黄其劝他少抽点。他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说:"你不懂。"黄其比他小二十岁,不明白也不好问,至今也不晓得是啥子意思。

  李文见周知秋嘴巴不关风,忙悄悄踢她的脚。周知秋耿直,瞪李文一眼,说:"踢啥子?他简明未必还是好人?今天黄领导在场我也要这样说!公司现在搞得一塌糊涂的就要怪他!"

  李文被周知秋杀了一腰枪,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有些不自在,又不好当着黄其的面和周知秋吵,只得讪讪一笑,说:

  "黄其,知秋是个直肠子人,不晓得转弯抹角,说起气话来天王老子都敢骂。其实,她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没有坏心眼。你和她接触多了就晓得。"

  周知秋嘻嘻笑,说:"哪个要你擦脂抹粉?"

  李文说:"是,你长得细皮嫩肉的用不着打扮。我是怕你出头椽子先烂,被简明整。简总这个人祸害不祸害,我不晓得。我只晓得他心胸狭隘,容不得人。就拿梁总的事来说吧。简明恨梁总来抢了他老总的位置,明里不敢反对,暗地里打人家的黑枪,活生生的硬把梁总撵跑了!人家一个知识分子,哪里受得这个气?这个时候,恐怕梁总还在怄气哟!"

  十、梁总被撵跑了

  梁总叫梁启明,四十岁,大学毕业,高级工程师,在建管局下面的一个公司当副总,地点在长江北岸,自然听不到有人说他的空话,所以耳朵也不发烧,眼睛也不跳,心安理得地在办公室看报纸。

  梁启明是技术干部,自然有一个缺点,不合群,用桌面上的话说是不能紧密联系群众。有一回年终考核,职工代表给他提的就是这条意见。他手下的一个得力干将私下问提意见的职工代表,梁总哪点不合群。有人说:"有次出差,我们打麻将三缺一,喊他硬是不来,害得我们干坐了一晚上。"另一个说:"那次他到我们处里来,请他喝酒,嘴巴说起泡了也不喝,说是不会。搞建筑的不喝酒,是不是人没有变全啊?"这个干将说事不说人,给梁启明讲了。梁启明拍桌子发脾气:"这叫什么联系群众?"

  梁启明后来一想,人家的意见也不是没有道理,搞建筑的打牌喝酒很正常,你不摸牌不摸酒杯就不正常,说你人没有变全是客气话,要是不客气,问你是不是男人?问得你脸红筋胀下不了台。他又想,要怪也不能只怪自己,还要怪大学专业设置不科学,建筑系为啥不开喝酒打牌选修课?

  不过职工代表的意见只能算是毛毛雨,瞧着天昏地暗的吓人,跑都跑不赢,其实连地皮都没打湿就收场了,真正起作用的是上级。这不,前不久,梁启明正在反省该不该学习打牌喝酒的时候,建管局张局长却有了调他到第一建筑公司当老总的想法。

  张局长语重心长地说:"启明同志,局里准备调你到一建公司当代理老总。这是局里对你最大的信任。你也知道,一建现在的情况是一塌糊涂。胡日月把一建搞乱了!你这去了重点是拨乱反正,把一建的轨迹调整过来。你去了还要注意班子的团结。特别注意和副总简明搞好关系。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和简明的关系。"

  梁启明和简明在一个局系统工作,有接触但不熟,只是常听人家说简明是个人精不好打交道。梁启明一向不太顾及人缘好坏,也就没有去打听啥叫人精?这次要去一建公司了,有人来烧他的冷灶了,他才问了一句:"为什么叫他人精?"

  来人说:"梁总,给你讲个小故事。有一回,胡总想整简明,嫌他碍手碍脚的。简明晓得了悄悄去找胡总,说:"我搞了一份备忘录,请你指教。"胡总接过一看,上面是胡总近几年的讲话记录,时间地点人物记得一清二楚。胡总再不说调整班子的话了。"

  梁启明听了吓一跳,暗暗拿定主意,惹不起躲得起,离副总简明远点。

  梁启明到了一建公司见到副总简明,笑嘻嘻的一个五十岁的小老头,一说一个笑,像是吃了笑和尚的尿,没有一点妖精妖怪的样子。简总热情地欢迎他,把他安排坐原来胡总的办公室,把胡总原来用的奥迪车给他用,还说:"你来了就好了!群龙无首不行啊!我把公司的一大摊子事移交给你。我也该歇歇气了。"

  梁启明一看原先的老总胡日月把公司搞得乱七八糟,就开班子会要整顿。他在会上说,一要整顿纪律,班子要听班长的,下级要听上级的,职工要听干部的;二要强调规章制度,所有人都要听制度的。简明在会上举双手赞成。

  会后,副总简明把他临时主持工作的事移交给梁启明。梁启明一看头都大了,上月亏损五百万,公司账上可取的现金只有五万。梁启明问:"简总,马上就要发工资了。我们一个月的工资要多少?"简总反问:"管不管基层?"梁启明晓得,建筑单位的工资是分两块发的,一块是机关,每月十五号发;一块是基层单位,月底发。现在是七号,火烧眉毛的是机关,就说:"先不管基层。"简总说:"三十万。"

  梁启明脱口而言:"哪里去找三十万?再加上月底呢?一个月公司总共要发好多工资?"

  简总说:"一百万。"

  梁启明伸舌头。他原来的公司不到一百人,每个月二十来万就够应付了,没想到一建公司每月要一百万,而且除了工资,办公费要不要?材料款付不付?民工钱给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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