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长(10)_张宇_应天故事汇

十

　　其实，他经常发现自己也很想家。准确地说那就是经常想自己的女儿李想。因为对他来说，他的家就是他的女儿，和他的老婆没有关系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早已经破裂，夫妻情分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再也收不回来了。偶尔回家看看，也只是为了看看女儿。冷不丁和老婆上床做爱，也只是想着她可怜，就像农民要缴公粮，甚至就像给贫困的农民发放救济粮一样的感觉。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做夫妻能够做到这种索然无味的份儿上。

　　人生的路就像梦境中的小道，想到的和想不到的，到头来都一步一步走到了！

　　结婚时候，他们也曾经恩恩爱爱过一阵子。可惜时间不长。那时候他刚刚从工厂里借调出来，到河阳地委以工代干当秘书。也有地委的领导干部想把女儿嫁给他，他没有敢要。一是害怕高攀不上，结婚后自己成了人家的小媳妇里外受气；二是害怕以人画线，娶了谁家的姑娘就算谁家的人了，老丈人只要一倒台，他也就树倒猢狲散了，从此只怕一辈子再也没有出头之日。李刚从小爱看《三国演义》，对政治无师自通，深知道在政治上站错队跟错人的厉害，年轻轻的就很有城府。他不是个机会主义者，他喜欢自我奋斗。后来经人介绍，就和出身平民家庭的胡小兰结成了夫妻。

　　李刚觉得找老婆还是找平民家庭的姑娘好，起点低，过起日月来肯定轻松。他觉得过日月应该和写文章一样的道理，一上来不要扎太大的架势，往往从细小处开笔比较容易把握。他还有一个奇怪的观点，找老婆虽然要好看，但是不能够太漂亮。就像周瑜找小乔，惹得曹操们晚上睡不着觉。他认为老婆太漂亮容易惹事儿，漂亮老婆就像一杆旗，藏不住男人啊。

　　可惜，他为自己的观点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胡小兰是河阳老城长大的姑娘，算是老门老户的河阳人。出人意料的是，结婚前两个人谈理想呀谈人生呀谈奋斗呀很脱俗，一结婚胡小兰慢慢就变了个人一样，徐徐展开的世俗让李刚感到陌生。她本来出身城市平民家庭，没想到却特别虚荣，反而讲吃讲穿，没有一点儿事业上的进取心。李刚这才明白谈恋爱时她说那些话是假的了，为了哄他为了应和他才说的。李刚明白上当了，理论没有联系住实际，生米也已经做成了熟饭，晚了。为此，李刚觉得这是他进入城市以后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从此，他再也不卖弄他的理论了。

　　李刚在生活中是一个知错就改的人，他甚至说自己算是一个检讨主义者，他认为人是通过不断地检讨自己去正确认识生活本质的。可惜婚姻这个错误，如果你犯了，并不是能够轻易就改正的。这就成为李刚的一个负担不得不扛起来。从此以后他就像蜗牛一样，背负着不幸婚姻的包袱吃力行走在人生中。

　　后来思考一下，李刚觉得还是怨自己。进入城市以后只知道奋斗前途了，没有专门研究女人的问题。这就使自己把对农村女人的认识死板地硬套在城市女人身上，从理论到实际都出了问题。你在哪里不用心，你就在哪里跌倒嘛。他认了。

　　慢慢地，结婚以后她开始跟他吵闹着要钱花。这种俗气还可以忍受，最让他不能够容忍的是她看不起李刚出身农村。只要李刚的父母到河阳来，她就和他闹意见，闹到最后回娘家住着不回来。可以说从那时候起，李刚就对胡小兰从心里凉透了。

　　于是，李刚这才想到了为什么老话里讲：找老婆能找大家的丫鬟也不找小家的小姐，这里边还真有道理。

　　不过，日子总得过下去。李刚在政治上要求进步，那就不能够离婚。在那个年代里，离婚和道德败坏差不多。这就给了胡小兰一个把柄，胡小兰越来越胆大，竟然和别人胡搞上了。那男人是谁，李刚一直不知道。反正按时间推算，那时候李刚正好出长差不在家，这孩子不是他李刚的，这是确定的。面对着胡小兰越来越大的肚子，李刚没有一点儿办法。因为那时候也正是组织上考察和准备提拔他的节骨眼儿上。他知道不能够因小失大，就只好装作不知道，硬是把这口气咽了下来。作为男人，他明白这对自己也是一个锻炼，能忍人所不能忍。

　　忍，也是一门功课，不能忍也得忍。

　　他明白人这一生，有许多事情是需要忍耐的。忍耐是一个男人做人处世的基本功。这里有一个境界，那就是你能够忍耐多大的屈辱，就能够开拓出多大的胸怀。

　　要说也奇怪了，明明知道不是自己的孩子，等到胡小兰把这个孩子真的生下来以后，李刚却慢慢喜欢上了。特别是看到姑娘一天天长大起来，开口叫爸爸那一天，李刚甚至真的有了做父亲的幸福感。就当是认领的孩子又如何？孩子又没有错误啊。人们养狗不也一样？狗又不是你生的，养出感情就亲了。他甚至从心里开始慢慢原谅胡小兰，如果她能够从此改过自新，也就算了。于是，他也就不再多想，还是抓主要矛盾啊。于是，他一直没有发作，终于等到组织上安排李刚下到县里基层锻炼，作为后备干部培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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