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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赵芳?”雷翰重复了一遍赵芳的名字后问江雁落:“就是那个把邮件发给全公司的员工?”听了雷翰的话,江雁落心里一跳,暗暗感慨:雷翰对公司发生的事真是无所不知。“嗯,那是个意外。她因为前一天家里出事,才会犯那个错误。赵芳是我招进公司的。之后,她绝大部分时间都和我一起工作,我对她最了解。她其实极少出错,工作也非常努力。”江雁落停顿了一下,等着雷翰反应。雷翰望着江雁落,却没有插话的意思。江雁落只好继续说:“而且,我觉得每个员工都会犯错,如果一犯错就被开除,又如何才能建立员工的归属感呢?更何况做得越多,犯错误的机会就越大。”

  雷翰跳过江雁落对员工归属感的评论问江雁落:“赵芳是你招进公司的,所以你想保护她?”江雁落没想到雷翰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自己,顿了一下,脑子飞快地转着,想如何回答才正确,最后她觉得雷翰太聪明,自己如果继续在他面前狡辩,反而可能把事情搞糟,于是点点头承认道:“我觉得我对她有责任。”江雁落知道作为与雷翰相差若干级的下属,她不该在雷翰面前这样抱怨。但不知为什么,当雷翰坐在她面前时,她却忍不住想向雷翰寻求帮助。

  “小江,你有没有看过动画片LION KING (狮子王)?”江雁落被雷翰问得一愣,点了点头,却不明白这和自己的问题有什么关系。“职场就像丛林,所有的人都不得不在其中经受磨练。他们中有些会逐渐成长,强大起来,成为狮子王;但大部分会逐渐消沉,变得默默无闻;还有些则会被淘汰。这样的选择过程我们谁也不能阻止。更现实一点说,优胜劣汰的法则其实也帮助了企业的领导者选拔人才。雁落,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听到雷翰第一次叫自己“雁落”而不是小江,江雁落觉得心里涌过一股暖流。虽然江雁落一直觉得雷翰就象丛林里的狮子王,但直到今天,她的这一想法才从雷翰口中得到了证实。她抬起头,看着雷翰问:“我也会成为狮子吗?”雷翰望着江雁落闪闪发亮的眼睛,微笑着没有回答。忽然,江雁落眼里的亮光“扑”地一声熄灭了,她垂下眼帘,轻声说:“可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并不想做狮子。”

  江雁落脸上戏剧性的变化引起了雷翰的兴趣:“那你想做什么呢?”雷翰问。“我想做奔跑得最快的羚羊,既不会伤人,也不会被人所伤。”江雁落抬起头,看着雷翰认真地说,眼睛里再次燃起光芒。“哈哈哈。”江雁落的话逗得雷翰笑出声。他低头看了眼表,招手示意服务生买单后,转过来对江雁落说:“亲爱的羚羊小姐,你看,我是不是可以送你回家了?”江雁落坐在那里,被雷翰的话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抿嘴笑着点点头,羞红了脸。

  江雁落与雷翰一起走出大厦的前门,雷翰的车没有停在大厦的地下车库,两个人只能步行往雷翰停车的地方走。虽然已是初夏,早上突如其来的冷空气不仅带来了一场大雨,也令温度骤降,江雁落走出大门被风一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双手交叉,上下摩擦起两臂。雷翰注意到江雁落的动作,从身上脱下风衣披在江雁落的身上。风衣里仍然保留着雷翰的体温,江雁落被包裹在雷翰衣服上所散发出来的干净清爽的味道中,觉得像喝了酒,有些微熏,有些沉醉……

  等雷翰把车停靠在江雁落家的楼门前,江雁落把上车后一直没舍得脱下来的风衣从身上取下来,伸手递给雷翰,轻声说了句:“谢谢。”雷翰笑着接过来,扭身将风衣抛到后排的车座上。江雁落没有开门,她望着车前方的路,目光中却没有焦距,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很紧张。

  终于,江雁落鼓足勇气转过身面向雷翰,却冷不防发现雷翰也在静静地注视着她,雷翰的眼睛深如潭水,像是要把江雁落整个人都吸进去。“我,”江雁落一时慌乱地忘记了刚刚想好的话,越发觉得自己拙嘴苯舌,不善于表达。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真高兴今天在瀚暄遇到你,谢谢你用LION KING的故事启发我。我这样说并不是从一个下属对上级的角度说的,我这样说是因为……因为你。。。。。”江雁落想说:我这样说是因为你在我心目中非常重要,重要得几乎无人可以取代!但江雁落的话还没说出口,雷翰就打断了她:“我知道。不用客气。我们毕竟曾经一起工作过一段时间,虽然现在我已经不再是你的直接经理,但我还是愿意在你需要的时候和你交换意见。”雷翰刻意保持疏远的公式谈话象一盆冰水从江雁落的头顶浇下来,浇灭了江雁落心里刚刚燃起的希望!江雁落觉得鼻子发酸,她低下头,转过身,打开门,轻声说了句“谢谢。再见!”后,一脚跨出了车门。

  江雁落反手关上车门后,雷翰没有马上离开。他坐在车上看着江雁落走到铁门前,拍手震亮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摸索出钥匙打开安全门。江雁落还在总经办时,雷翰就觉察到江雁落对自己产生的情愫,也正是这个原因促使他尽快安排江雁落离开了自己身边。雷翰不得不承认江雁落是个讨人喜欢的女孩,她既聪惠又安静。雷翰不愿伤害她,但也不想过多地与她纠缠。

  而今天,在这个每年他都不得不独自承受自责煎熬的夜晚。江雁落就这么与他不期而遇了。一曲琵琶行暂时抚平了他心口上被痛苦搓出的细小伤口,江雁落的陪伴没有引发雷翰往年此夜被人打扰时的燥动不安,相反她的存在给雷翰带来了平静与温暖。面对这个比自己小十一岁的女孩,雷翰第一次感觉有些慌乱,预感到似乎有什么即将在他们之间发生……

  江雁落开门走进楼道,上了几级台阶,没有听到雷翰车子离开的声音,不由得转过身。透过铁门上方漏空的栏杆,江雁落发现雷翰的车仍停在原地,车内没有亮灯,也看不到雷翰的脸。江雁落就这么站着,直到雷翰发动了车,“呼”地一声开出了江雁落的视线。

  江雁落仍然立在台阶上,望着门外。她觉得:自己对雷翰的爱情就像是浮萍,没有根,开不出花,更结不了果;又象是大麻,吸过了,明知有毒,却再也割舍不下。伤心从江雁落的心底涌出来,浮出眼眶,湿了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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