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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伍扬说:“你什么意思?你这样说不等于骂我是吃软饭的吗?”

  柳茜嘻嘻一笑,说:“那我更不敢嫁给你了,说不定你哪天被抓了,我还要帮你送牢饭。”

  伍扬再也忍不住了,连“呸”三声,骂她是乌鸦嘴。

  柳茜可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对付男人的那一套她全会:对风流男人靠斗智,对聪明男人靠调情,对老实男人靠撒娇。跟伍扬交往时,她常常把这三种技能交替使用,没想到伍扬还挺吃她这一套。

  柳茜隐隐地听说过,伍扬的老婆其实并不是地道的韩国人,是东北延边的朝鲜族,早年到韩国留学,不知道怎么入了韩国籍,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婚姻关系似乎早已名存实亡,根据是真正见过伍扬他老婆的人没几个,据说两人结婚没多久她就返回了韩国,很少在这边露面。

  玩笑开过了,柳茜说:“咱们言归正传,如果你不想就我们两个人去,还邀些什么人呢?我们班的同学不行,你那些同事更不行。你邀的人,最好我认识,或者是我想认识的,起码要对味,能够一起玩得来,对吧?”

  伍扬并不反对和柳茜一起过五一长假,只是不想到外面去旅游,尤其不想去张家界。听说那里是韩国人出国游的首选,韩国政府鼓励他们的国民去张家界,按人头给予补足,就连农民也能拖家带口地到那里去潇洒走一回。所以张家界很多商店的招牌用的就是韩文,连卖茶叶蛋的小姑娘老太太都能丢几句韩语。伍扬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要他去跟他老婆的阶级兄弟去饭店抢椅子去宾馆抢房间,他还不如呆在家里哪儿都不去。但真要在家里待上整整七天,恐怕也会憋出病来。

  伍扬见柳茜逼他邀玩伴,心里一凉,知道她约他去外面玩是另有目的,便留了一个心眼,一笑,说:“我这边也没有什么合适的人,你说邀请谁好呢?”

  柳茜说:“肖耀祖怎么样?”

  见伍扬向自己投来有点异样的目光,柳茜有点怪自己嘴太快了,赶紧解释:“我这人心里存不了什么事,我不是受朋友之托想买流金世界那几层楼吗?大家一起去玩一趟,也算公私兼顾。再说,女人都有点小心眼,咱们一起去玩,肖耀祖应该会抢着埋单吧?开源节流,玩也玩了,还能省一笔小钱。”

  柳茜说的也是心里话,如果真能把肖耀祖约上,七八天的朝夕相处,肯定能让大家加深一点了解,这样,事情真的做起来以后,就会少走很多弯路。

  但伍扬不是杜俊,杜俊跟她在一起,思维经常短路,本来很灵光的脑子总是像被灌了水似的会生锈,但只要她半嗔半撩、半诱半逼,他又总会说出他的所思所想。伍扬却不一样,柳茜觉得自己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如果看不出来,他会干脆把它丢到一边,直到她忍不住,自己主动说出来。

  等柳茜真的说了邀肖耀祖一起去旅游的主意,伍扬马上把他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还怕柳茜纠缠,干脆说:“不行,肖耀祖就不要考虑了。这是敏感时期,我跟他搅到一起不合适。”

  伍扬说的是真话,这些天肖耀祖一直在找他,能躲他都躲了。

  陈一达也跟他说了肖耀祖的事,伍扬就没那么客气,直接把他说了一顿,仗着比陈一达大几岁,伍扬让他今后说话办事用点脑子。伍扬为了防止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忍着不快开导陈一达:“流金世界四层裙楼放在法院拍卖,信达资产公司只是一个选择拍卖公司的问题,只要在程序上合法,没有人能够说什么。如果按肖耀祖的意思来,事情就多了,主要是他一开始就要求减免债务,这是好轻易表态的吗?如果那几层楼先由着法院拍卖,卖的钱不够清偿债务,又找不到肖氏兄弟的其他财产,为了早点结案,差个几十万几百万,说免也就免了。如果还没进入拍卖程序就先减免债务,就有点本末倒置。主要是减免的幅度不好掌握,少了,对肖耀祖没什么意义,多了,公司内部的人就会起疑心,以为我从中捣鬼,吃了回扣,收了黑钱。由法院拍卖多省事,你光明正大地收你的佣金就行了。再说了,如果由肖耀祖来当操盘手,钱多了还好办,反正多卖出来的钱必须返还给他们,万一卖的钱不够,怎么办?他们是不是还会要求再减免一次?”

  陈一达讷讷地说:“现在房地产的价格一个劲儿地往上涨,应该只有多不会少吧?”

  伍扬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陈一达这个问题。

  这样的回复让陈一达很为难,转告给肖耀祖不是,不转告给他也不是。转告给他,自己当初在肖耀祖和柳絮面前有意无意夸过海口,现在搞不定,等于承认自己没有那个本事。不转告给他,也只能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肖耀祖迟早会知道,万一误了人家的事,说不定还会怪罪他。陈一达权衡利弊,还是把公司一个姓文的部门经理叫上,和肖耀祖打了一次牌。文经理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刚结婚,说话办事很放得开,以前做过某个传销产品的讲师,特别会说荤段子黄段子,与其说那是在打牌,不如说是她在包场说相声。陈一达趁着气氛好,装着不经意的样子,说了伍扬的态度。肖耀祖却只是点了点头,未置可否。

  柳茜还从来没有跟肖耀祖见过面,她不想一开始就以买家的身份出现,那样两个人就成了交易的双方,卖的怕卖贱了,买的怕买贵了,都在价格上打转转,便难得开诚布公。这不是一桩简单的交易,柳茜要逾越的障碍很多,她要尽可能摸清对方的底细,而决不能让对方一下子就看出自己的斤两。即使对伍扬她也没有完全说真话,只说她的一个朋友看中了它,让她先了解了解情况。

  柳茜还担心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将随着伍扬问题的解决接踵而至,也就是说,真到了开始卖的时候,肖耀祖便只会认钱不认人。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她早些天的深圳之行不是很顺利,原来包她的那个宋老板,又另外包了一个人,对她虽然不至于不理不睬,对她开口向他借钱的要求,却毫不含糊地拒绝了,同时提醒她注意两点:第一,那份因为到期而自行失效的包养协议之第七条:包养期满不再发生任何经济往来;第二,他另外送给她的房子只是一时兴起,并不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有另外的内容或伏笔。宋老板说完上面的话以后问她,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柳茜当然明白。她觉得有无数只长着长长指甲的无形的手指,正在争先恐后地抓她的脸皮,而她还必须若无其事地面露微笑,替自己辩解说她只是借而不是要。宋老板咧嘴而笑,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好牙齿,宽厚地摇了摇头,对这个话题再也没说一个字。柳茜因为高看自己而在宋老板面前丢了人,不禁羞愧难当。

  她不怪宋老板,对他来说,两个人的生意早已交割完毕。他为她在深圳最好的酒店开了房,却没有上她的床,他甚至带着新的被包养者和她一起吃饭泡吧打高尔夫球去小梅沙游泳。对他来说,柳茜已经成为过去,在他心目中,她的分量与一个能够让他尽地主之谊的普通朋友并无差别。

  柳茜又想起了在网上看到的那则真假莫辨的故事,坚定了自己一定要成为亿万富姐的想法,也理解了那个上海女同胞为什么要把几百万摔回给当初包养她的老板的动机,当飞离深圳的航班快速爬升,她透过舷窗看到那些像火柴盒一样越来越小的房子时,不禁暗暗地对自己说,我柳某人也会有那么一天。

  柳茜盘点了一下自己的资产,如果房子能够顺利卖掉或者抵押出去,她可供支配的资金大概有一百一十万到一百三十万。这段时间股票疯涨,她在股市里投了几十万,账面上倒是赚了百分之二三十,但只要还没把股票卖掉,就只是纸上财富,算不得数。而她从伍扬那里了解到的有关情况是这样:流金世界置业有限公司欠信达资产公司本金六千万,孳生利息两千多万;关于流金世界四层裙楼的评估报告则有两个版本,法院委托的评估是九千三百多万,肖耀祖自己找人作的评估是八千来万。情况明摆在那儿,柳茜心里很清楚,自己要买流金世界四层裙楼的念头,可以用一个生动形象的比喻来形容:蚂蚁撼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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