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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王向东接着讲故事:“当然,如果台上换了别人,我也不会跟他斗气了,说到底,我多少也是有些俗了——至于后来,我更气那些起哄的二流子,他们属于那种有俩钱就敢糟蹋一切美好事物的没素质的家伙,我不出头的话,自己都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啊。梅小姐从上海到这里来发展,有才华有胆魄,不过也实在不易,我们这些本地人怎么可以没有胸怀更没有爱心呢?”

  梅燕儿继续笑着,她并不真的感动于王向东的话,虽然这些话叫她舒服。不过她已经逐渐改变了眼光,慢慢地不再把他跟那些没品位的爆发户联系在一起了,她觉得面前这个男人多少还是有些特别的地方。聊着天,梅燕儿一点点谈起自己对艺术的追求来,王向东的每句话都开始充满赞美和欣赏,梅燕儿精神上的防护衣也一层层逐渐地被剥落着,她已经很久没有向人谈起自己的理想了。

  王向东鼓励道:“有志者事竟成,你只要坚持就肯定可以成功,你看我,虽然被文化大革命耽误了前程,但我从不怨天尤人,我相信只要努力就有回报,我从摆地摊干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中间流了多少汗多少泪只有自己最清楚,为了干事业,老婆也跟我离了婚,最困顿的时候就差沿街乞讨了……”

  “可你终于还是成功了。”

  “是啊。梅小姐你也一样,坚持就是胜利,面包总会有的,英特耐雄纳尔一定要实现。”梅燕儿笑起来。王向东接着说:“其实以你的才华,跟那些电视里的歌唱家比有一个算一个。你缺少的不是才华,而是机会。”“对,我就是没有机会。”梅燕儿感慨了,这次是真心的,至于才华,她一向是自负多多的。

  王向东说:“如果我是唱片公司的老板,我一定第一个找你出唱片,象你这样漂亮又才华横溢的歌手,想不红都难。”“可惜你不是。不过你能给我这么多的鼓励,也的确很好了。”

  王向东沉吟道:“这几天我一直在为你的事情走心思。”“为我?”“对,我从你就想到了我自己,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当年也特特喜欢音乐,总想考音乐学院当歌唱家,可惜我家里成分高……唉,不说了,生不逢时啊。所以我最痛恨的就是埋没人才,最心疼的也是那些被埋没的人才——梅小姐,虽然我只能算个老粗,不过也认识几个文艺界的朋友,我想他们应该可以帮你。”

  “真的吗?”梅燕儿一下兴奋起来,“大哥,你是怎么认识那些人的?”王向东笑起来,说:“惭愧,都是因为钱的关系——你也该知道,现在好多电视台和杂志社都找企业拉广告、写文章什么的,一来二去也就交了几个朋友,他们一直是有求于我,我求他们一次还能不给面子吗?”

  其实王向东并没有完全地胡说八道,他自己虽然跟文艺圈的人不熟识,却从唐国强那里了解了许多这个圈子里的笑话,据说有好几个全国级的演艺大腕都跟唐国强称兄道弟好得不亦乐乎,没别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老农生在了辛留屯,有钱,又舍得花,什么广告、赞助,全不在乎,不然谁认得他是谁——唐国强自己就这样讲。

  当时听了王向东的话,梅燕儿自然有些激动。原来事事都是当局者迷,一触及个人的前程和利益,多清醒的人也无法比旁观者更冷静。面对一捆草,狗永远比羊冷静,面对一坨屎甚至一块肉骨头的时候,两者的情形恐怕就不同了,如果换上一对饥饿的羊饥饿的狗,那状态难免不更精彩。人也一样,总是对不想得到和无望得到的东西表示鄙夷,当他珍惜自己的理想时,殊不知他的理想在别人眼里也不过轻贱——人是只在乎自己的,而且他越在乎自己,越容易清高,越容易上当,因为掉进下水道里的总是那些仰头走路的家伙。

  王向东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靠脸蛋和屁股引领潮流的艺人们,梅燕儿也看不起那些有俩钱就忘了祖宗姓啥的爆发户,王向东虽然并不相信有钱就有一切,却也从不低估金钱的价值,梅燕儿则坚信有才华就能出名,出了名何愁“钱”字?而且站在舞台上享受容光的意义远远比钱重要。两个人的对错是非本不好评价,萝卜白菜而已,不过他们犯了同一个错误,就是他们都太“自爱”了。梅燕儿“不该”伤害王老板的自尊,王向东也不该挑战梅小姐的清高。

  当天两人谈得投机,王向东愉快,梅燕儿兴奋。看时间不早,两人出了喜来登,王向东开车把梅燕儿送到“富丽豪”。梅燕儿从丰田轿车走下来的瞬间,忽然有些美妙得意的感觉,这感觉是以前不曾有的。虽然这感受只是一瞬间的,但已经暴露了她心底埋藏的虚荣。只不过以梅燕儿的追求,她的虚荣绝不会停留在一般女孩所羡慕的珠宝的辉光上,她所要的是万丈光芒的荣耀。

  王向东坐在车里,望着梅燕儿娉婷的身影转折消失在旋转门里面,忽然有了种异样的冲动:他要帮助这个女人成名,他要让她在自己的扶持下走向成功。

  这样一闪念,王向东又摇头笑了:妈的,犯得着吗?就冲她看不起劳动人民这副德行,也不能让她舒坦了。

  正要掉头离开,电话响。

  原来是丰子杰。丰子杰说再过一两个礼拜他就要回九河过年了,要王向东提前给秦得利打个招呼,要他准备银子。王向东苦笑道:“我看够戗,不如你割他一个肾去卖吧。”丰子杰说实在不行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王向东笑道:“不会当真吧?秦得利现在真的是一毛儿不毛儿啦,整天靠借钱过日子,都是毒品给害的。”“操,怨不着毒品,毒品有个屁呀!他是拉不出屎赖茅坑,吸毒的又不是他一个两个,大脚怪还吸毒呢,也没看人家败家呀。”

  “对了,大脚现在咋样?山猫把他摆平了没有?”“哈,前些天刚召开了一个江湖大会,大脚怪找人出面跟猫哥谈判,说以后改装车的生意不用他照顾了,猫哥没说啥话,转天就叫人把中间人给做残了,大脚怪也给吓回广西去了,到现在还没消息呢。”

  王向东笑道:“山猫也黑了点儿。”“不黑靠啥吃饭?”

  “这事儿不会就这么完了吧?别给我以后搞车制造障碍呀。”“放心干你的吧,有猫哥呢。猫哥已经运做好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就能入党啦,政协委员人大代表随便他当啦,以后小名片一发,第一行就是红字了,多炫!”

  王向东笑,说共产党的天下要完了。

  放了丰子杰的电话,又给秦得利打,没想到他家里的电话也给停机了。王向东骂一句,又看一眼霓虹闪烁的“富丽豪”大楼,发动车子,潇洒地掉个头,先回家了。

  傍年根的时候,丰子杰回来了,第一站先到“威宁”找老友报到,王向东一边招呼他跟何迁喝茶坐聊,一边忙不迭地打电话,大罗,李爱国都约到了,商定今晚给丰子杰接风,顺便小聚。秦得利家的电话还没开通,王向东着急的时候,丰子杰已经压不住脾气,在沙发上顿脚大骂。

  何迁说你声音小点儿,别影响我们公司的健康形象。王向东也摇头道:“其实也怪我,这最后一批货真不该给他发,我当这个好人干什么?悔得肠子头儿都青啦。利子也是不争气,吸啥不成偏吸毒!”丰子杰恼道:“根本不是吸毒的原因,不瞒你说,我跟幺鸡现在也吸上了,咋没见我们败家?秦得利这孙子明摆着就是想坑人。”

  说到秦得利,丰子杰又是来气,王向东道:“利子这个帐还真的不好要,看样子他不是不想给,他是真没钱,这就最难办了,咱朋友之间总不至于弄到为钱翻脸的地步吧?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就没意思了。”丰子杰说:“其实全算起来不就二十来万嘛,我倒不是真在乎,可是这钱它不是我自己的呀,这里先有山猫一半,剩下的一半又有幺鸡一份。我自己的那五六万就算奉献了也没啥,剩下那些不给是说不过去的,从我这里就说不过去,太不仗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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