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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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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王慕超大声恼道:“他呀,我要是他们领导也第一个下他!人家都红了眼似的送礼哪,他倒好,就知道在家里叹气,没个爷们儿气!” 高学良安慰道:“不会让你下岗,你是技术人员,是单位的财富,下岗的对象都是那些噶杂子琉璃球,干活没精神吃饭拣大盆的主儿。你放心,就算我跟你们单位领导没往来,转折着说个话还是行的。” 程乃器这才有了笑容,赶紧给大姐夫递烟。王老成听了半天,眉头一直没解开,看着大女婿吸了口烟,才试探着问:“这下岗了,叫人家怎么活?” “自谋生路,自谋生路嘛。”“那不就是失业了嘛,这不成美国了?” 高学良耐心地说:“您老这说法挺普遍的,对这个问题,有专门的说法,我们的下岗跟资本主义国家的失业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儿。说多了也没用,您就记住一个关键:毕竟社会制度不同嘛。”“哼,我看是一码子事儿,换个词儿遮羞脸罢了。你们那个辩证法就是变戏法,嘿,瞒别人还瞒我?” 程乃器一时无了下岗之忧,兴致也上来了,跟王老成说:“它爱换啥词儿换啥词儿,您老天天能吃香的喝辣的不就完了吗?”王老成释然道:“哎,这倒是实在话,反正这日子是越来越好啦,再也不用为三顿饭发愁啦——要不是老三这个王八蛋,多好的日子!” 高学良赶紧打岔:“爸,您的肚子还老疼吧?我让医院的朋友给您带来了几样进口药,回头您试试。”“又乱花钱,我没事儿,好歹吃着止疼片就压住了——都是老三那个王八蛋气的!”高学良打岔不成,不禁苦笑。王慕超走出来说:“您呀,甭惦记他,就当是您上辈子欠他的,来跟您讨债的。” “不想他,我不想他。”王老成挥挥手:“菜得了没?我们爷仨先小喝着!” 高学良赶紧站起来去拿酒:“今天喝我带来的,五粮液。”王慕超笑道:“腐败来的吧?”高学良瞪他一眼,佯装生气地说:“别拿你姐夫找乐儿。” 何迁这份进口车的批文,其实是周胖子搞来的,周胖子砸了多少钱才把批文拿下来他不得而知,不过周胖子是每辆加八千的价格拱手让给他做了,没有他,周胖子也要去找别的物资公司。其实何迁自己并没有买卖汽车的资格和经验,但他不忍心把到嘴的肥肉给溜掉,所以才一咬牙吃了下来。他知道有了批文就不发愁卖车,多少人想买好车找不着门路呢?尤其是那些大公司和政府部门,更是望眼欲穿。什么资格不资格的,谁看中这个?有手续,见钱就走,皆大欢喜。 第一辆车就卖给了红轧的毛厂长,何迁屁股不动,先稳进三万,自然欢喜。现在急就急在高学良身上,年前他已经帮何迁联系了四个买主,一过年都给挡住了,说是要等放假回来再塌实地办理,何迁不禁大骂这些家伙官僚。最怕的是夜长梦多。好不容易熬到官僚们都有了心情,何迁打着“东方公司”的牌子,拿着批文等一应手续挨家去订合同收定金,没出正月,十辆车都有了主顾,何迁这里向银行的贷款也到了位,立马提车派放,前后折腾了不到两个月,除了给购车单位头目们的回扣,何迁足足地赚了二十四万大元。 这笔买卖没有惊动毛厂长,老毛买的那辆车,何迁只告诉他是朋友的关系。做这笔生意之前,何迁就已经做好了不叫“红轧”坐收渔利的准备,所有款子都打向了他自己的帐户上,又在发票上做了手脚,瞒天过海地把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他不担心出纰漏,老毛早就让他喂美了,老毛也不指望何迁给“红轧”创造惊人的利润,“东方公司”对他的价值更大的在于它是一个弹性极高的小金库。两个人只是互相利用而已,他看中老毛的地方,无非就是可以让“东方”依靠着一个庞大的“实体”,能给人信任感而已。 现在,何迁自己的帐户里已经攒足了四十几万,他开始考虑脱离老毛另立山头了。很久以来,周胖子空手套白狼的功夫就让他羡慕,他觉得自己这样折腾实在太累太烦琐,周胖子那套活儿多漂亮啊?成了就挣个空口袋装钱,不成也没损失,顶多耽误点儿瞎工夫浪费点儿革命感情。这两年他已经逐渐看清了周胖子的路数,除了少数几次玩玩真的外,基本上就是靠骗。周胖子也跟他说过,万一能赶上机会做笔成功的生意,他肯定诚实地做,有钱赚干嘛不做?不过要是没有好买卖,也不能闲着,就骗,有钱赚干嘛不骗?有那么多傻子干嘛不给他们上当的机会?伤人自尊嘛! 周胖子不是普通老百姓,他有高干家庭的背景,他自己说的,不过何迁从没当过真,可看到他有能力游走到权利阶层弄出老百姓见都没见过的“批文”,何迁又不能不侧目。他知道周胖子这样的家伙是很有利用价值的,不过长久下去,只恐会给自己带来不可预测的麻烦——这家伙太能煽乎,给喜马拉雅山装上垂直电梯开发观光景点的项目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不新鲜,而且肯定会给你看国务院的红头文件以及有关部委的委托书。 何迁认为周胖子无非就是东北人说的那种“大忽悠”,九河管那叫“白话蛋”。人们能够被他唬住,未必是真的智障,根本上就是叫“钱”蒙了眼瞎了心,虽然抢着来上当的人总是层出不穷,不过事后谁也不会比谁多傻几分钟,周胖子无非就是打了这几分钟脑筋急转弯的时间差把钱搂进了自己的口袋。慢慢地,胖子的市场会越来越小,危险系数也越来越大,何迁正是分析到了这一步,才决定逐渐地疏远周胖子,若即若离是种很策略的关系,有用的时候拉一把没用的时候踢一脚,在关系自身利益时不能手软。 不过何迁也承认自己的确从周胖子身上得到了很多启发,周胖子的“白话”里常能窜出真理的贼光。比如周国栋在说到“人才”时就讲过:“什么叫人才?自己有能力是一种,如果自己是疙瘩屎,碰巧有个手眼通天的好爹好爷,那这块屎疙瘩他也成了人才。在现如今,人才就是能量,是操纵关系网的能量!” 这一席混蛋话让何迁灵光一闪:我他妈不就是人才吗?我爷爷的老部下现在发达的不少,可惜以前自己太衰,没想到也不好意思去找人家,况且一直也顾虑人家是不是看得起他——他最怕人家看不起。不过现在好象慢慢有些不同了,他可以西装革履地去拜访了,万一有个能办事的不就赚了嘛! 现在,对何迁来讲,已是万事具备只差东风了,注册个公司很简单,可下一步做什么生意?钢材是熟门熟路了,不能丢,不过要是只搞钢才又何必拆除“红轧”这个大屏风呢?一时还想不深入,何迁也懒得费脑了。轿车的事他还有个重要的尾巴没扫:高学良帮了大忙,不给些好处是不行的,这是个将来要用得着的人物,高学良前途无量就是他何经理的无量前途啊。 而且,除了高学良,那些已经排查出来的爷爷的老部下们,也该抓时间去烧一圈香了,说不定哪块云彩后面就有他的阳光雨露哪,在家里坐着能坐出个屁来,小时候写检查都说得清楚:一切看行动啊。 日落之前,何迁让许凤收拾一下东西先回家了,然后打车去友谊宾馆,在楼下的货品柜用周胖子换给他的外汇券买了两条正品“外烟”,才奔“旺旺酒楼”跟高学良见面。 高学良知道何迁倒腾轿车赚了一笔,而且自己又帮了忙,所以一接到邀约,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他这个“青干科”的科长大人,要实权的确没有,不过人际关系还是满畅通的。对王向东以及王向东的这些朋友,他还是尽量照顾的,本来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做起来往往一个电话就办了,可要让他们去做,跑断了腿也未必能怎样。他倒不是稀罕什么回报,大家见了面能把自己当个角儿敬着是件叫他很开心的事情,他喜欢对人有恩,喜欢奉承也喜欢被奉承,在小舅子和他周围那些朋友的身上,他找到了很好的感觉。 何迁来了,高学良看看后面,没别人,心里略微有些失落。本来以为何迁发了财,会请一帮小人物来庆贺,那样他高科长就能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了。 “就咱俩?” 何迁笑道:“我专门来谢你的,叫那么多闲人干啥?” 金水旺的老婆叫人把他们带进预留的雅间坐下,何迁先把两条烟放在高学良旁边:“‘友谊’买的,未必对你口味,就保一个真。” 高学良把烟放在身旁的空位上,笑道:“跟我还客气啥?”“姐夫,要说这个车啊,没有你帮忙我还真费劲,我是服了你的能量啦,整个中区指哪打哪啊!弟弟我以后求你的时候还少不了。” 高学良泰然笑笑,问:“这都是小意思,大家也就是捧我场罢了,我帮你那是应该的,举手之劳。怎么样,这次赚了多少?”何迁往前探了探身子,略做神秘地说:“不瞒你说大姐夫,十万还冒了点儿哪。”高学良摇头笑道:“真是不赖,我干二十年也挣不来这个数啊,你们这些做生意的就感谢共产党吧,以前谁敢想这样发达?” 何迁笑眯眯掏出一个存折,打开看了一眼,说:“姐夫,我可不是没心的,这次要不是你,别说赚钱,不赔得我吐血就便宜!这上面有两万,我直接存的你名字。” 何迁把存折推过来的瞬间,高学良已经急红了脸,看也没看就推了回去:“我帮你忙是为这个吗?要这样以后你再也别找我办事了!”何迁不急不忙地说:“姐夫你先别急,我跟你说啊,我可不是贿赂你,这钱确实是你该得的——你想啊,生意成功的要素是什么?信息、投资和操作,这三样缺一不可,你没有一件没参与啊。”“这话怎么讲?信息我倒是提供了一些,举手之劳。可你说我投资了可就不贴谱儿啦。”高学良很感兴趣地探讨着,顺眼瞟了一下存折。何迁道:“咳,这投资不能光看钱,你拿的是关系网投给我的呀!没有你这部分无形投资,我这车卖给谁去?谁信得过我?——这么一说,姐夫你的面子也是一种投资了,我给你两万的分红都算寒酸了。我心里先装下这码事儿,咱有情后补,路不是还长着呢吗?” 何迁说着又把存折推回来,高学良犹豫着,往回一送,立刻被何迁把手按住:“姐夫你是不是嫌少?”高学良的手不动了,真诚地说:“何迁我告诉你,我给你帮忙,真的是出于热情,这钱连想我都没想过。”何迁放松地坐下来,开导道:“姐夫,咱哥俩交往得还是少,时间长了你就知道啦,我做事从来都讲究双赢,谁帮了我我都心里有笔帐。比如咱这个事上,姐夫你是君子坦荡荡,这我一百个相信,可弟弟心里不忍啊,我要把这些钱都蔫揣自己腰包儿,我知道姐夫你也不说二话,可我受得了良心的谴责吗?——姐夫你这个钱拿的是心安理得名正言顺,你就当救救我的良心行不行?” 高学良打开存折看看,心动了一下后,还是摇头:“话是这么说,可我收了这个,就等于犯罪啊。”“你知我知。”“古人说,慎独啊……” 何迁急道:“我说半天了姐夫,这是你该得的!即使不分你红利,该帮忙的时候姐夫你也照样帮我对不对?所以我犯不着腐蚀你!再多说就没劲啦姐夫!”何迁一摆手:“装起来装起来——哎!服务员!菜咋还不上?熟人就不照顾了是吗?”外面应一声,高学良紧张一下,赶紧下意识地把存折塞进西装口袋里,点上支烟,使劲吸一口,心口砰砰地跳着。 然后两个人就都不再谈这个话题,菜来了,先慢慢喝着酒,高学良少不了找话题,关心何迁的生意。何迁说:“正想叫你给参谋参谋呢,我想从‘红轧’出来单干。”“那好啊,凭你的头脑何必在他们那棵数上吊死?” 何迁一边起身给高学良上酒,一边说:“姐夫,这么多朋友里我最敬重的就是你。以后咱们合作的机会还多着哪,不是弟弟多嘴,我看你还不真正了解自己的能量,人为什么要当官?就图个为人民服务的理想?也对也不对。” “咋不对了?我就是本着为人民服务的觉悟才从政的。” 何迁坐下说:“为人民服务,什么时候都没错!可人民也太多啦,你服务得过来吗?关键还是先把周围的人服务好了,把自己的亲朋好友服务好了,有权不使过期作废。”“你这观点我不能苟同。” 何迁举了举杯说:“没关系,咱先喝——我理论水平太低,谈政策肯定不是姐夫你的对手,呵呵,我只能在政策的指引下走好自己的路,既然要靠政策,就离不开姐夫的帮助,你就是我的红旗,将来你往哪挥我就往哪冲,我可把宝压你身上啦。”高学良被捧得舒服,不过还没迷失了方向,笑着纠正道:“跟着党走才没错。” 何迁固执地说:“我不跟党,就跟着你了。”“连我也得跟着党哪!” “那就你跟着党,我跟着你,你们前面摸着石头过河,就是不小心掉里了,我也不含糊,跟着往里蹦!”“行,够铁。”高学良轻松地笑起来,扬起酒杯道:“何迁你小子将来肯定能成功!姐夫祝你福星高照、财源滚滚!” 何迁赶紧举杯:“谢谢,谢谢姐夫!我也祝姐夫官运亨通前途无量!” 两个人一起饮了,对控着杯子哈哈大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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