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甲(38)_应天故事汇

三十八

　　出了正月，王向东他们终于搬进了滨江道，在拥挤的路边市场里有了一个不足两米长的摊位，两头是市场管理处预制的水泥墩子，上面搭块木板就是货摊了。比“虹桥”正规的是这里的货架标准统一，上面都搭了石棉瓦的遮阳罩。

　　原以为进了滨江道会有一番惊险苦战，没想到这里的钱那么好拣，遍地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表面上比虹桥市场里竞争激烈多了，实际上这里的客流也汹涌，挤在一起的买卖人一面明争暗斗，一面也是互相在捧场，共同把滨江道的人气给炒热了。

　　刚干了没几日，意外地又遇见个老面孔。

　　这天王向东正跟一个主顾划价，丰子杰突然喊道：“老三，那个眼熟啊！”

　　“哪个？”“蹬三轮那个。”

　　王向东一看，一个中年汉子正一边吆喝着“蹭油啦蹭油啦”，一边磨蹭着往前蹬着三轮车，车上码着一大摞柳条筐。一看那家伙的脸，王向东就乐了，直接吆喝道：“喂，哥们儿！叫你哪——蹬三轮那个！”

　　蹬三轮的一扭头，困惑道：“叫我？” 赫然一张大扁嘴。

　　大扁嘴愣了几秒钟，忽然笑了：“你们俩啊，这么巧！”

　　扁嘴这位正是几年前在环卫队叫丰子杰拿火药枪打了一下那个——林虎，居然在这里碰见。不过时过境迁，王向东在心里对他早无芥蒂，男人之间打架，只要不是因为多深刻的冤仇引起，打过了爽过了也就完了。

　　林虎把车往边上靠了靠，挨到近旁道：“你们在这里摆摊啊，刚进来吧。”

　　“哎，有俩月了。现在还记恨我们哥几个不？呵呵，咱那场架打的，越琢磨越没意思。就是他妈年轻，碰火就着，架不住哥们儿义气几个字，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猛子打啊。”“可不是咋着，当时你们也太生啦。”“嘿嘿，不提啦——你现在干嘛呢？”

　　林虎笑道：“还问？我后来又把你家舅子给收拾了一顿，打得那小子半拉月没上班，单位把我给开啦。”丰子杰笑道：“你活该。”

　　“你好？打完我还不是把对象给吹了！人家不领情，以为我们不知道？嘿嘿！”“何止吹了个对象，我他妈还坐了两年牢哪！”

　　林虎笑起来：“甭说了，全是受害者。”林虎一边接过王向东递过来的烟，一边说：“不过咱现在混得也都不赖，前面路口有个水果摊儿，我的！”

　　“不错嘛，比扫大街强。以前咱为了不相干的人成了冤家，不值！今天在这碰见了，就是缘分，以后有嘛事互相多照应。”

　　“没说的，这条街上的人多少还给我几层面子。”

　　王向东看看天色，渐渐有些晚了，就说：“相请不如巧遇，晚上一起喝喝？”

　　“不啦，我得盯夜市，多赚一个是一个，谁跟钱有够呀！哥俩儿有事说话，我得走了先。”林虎蹬上三轮车，高喊着“借光借光”，又向前挤去。

　　丰子杰笑道：“这就叫常赶集没有碰不到亲家的。”

　　李爱华问清了情况，埋怨道：“这种人你们跟他拉拢啥？躲还躲不及呢。”

　　王向东笑道：“小华你们女孩家想事情就是小气。我爹早说过：这叫冤家路窄一笑宽。爷们儿就得有爷们儿的肚量。”丰子杰也安慰道：“没事儿，都是以前的朋友，虽然算不上好人，可咱光是说笑，又不跟他们掺和闲事，你放心。”

　　“我能放心？谁不知道你是个爱惹事儿的！”

　　王向东批评李爱华：“还没结婚就想把小杰管死？”李爱华红了脸道：“谁说跟他结婚了？”丰子杰在旁呵呵笑起来，脸上居然起了一片薄薄的红润。

　　王向东他们这一年的生意很好做。

　　李爱华也不在家里做喇叭裤了，开始正式来摊儿上帮忙，吃工资，一个月一百五，比她爸爸在工厂挣得还多，一家人满足得不行。不过，李家老人对闺女和丰子杰的关系，一时还在犹豫着不肯表态。

　　王向东他们的服装，这时也已经不局限于衬衫、喇叭裤，现在的策略是“啥赚钱卖啥”。加上市场管理得也松懈，只要按时缴费，一些“超范围经营”的摊位也风平浪静。这不？王向东他们居然连磁带都捎带着卖起来，主要是邓丽君，火得烫人，大陆人憋坏了，好久没听过这种靡靡之音了。当然，都是翻录的，翻得也够味儿。

　　不仅王向东丰子杰他们，这一年全中国的老百姓心情似乎都不错。“四人帮”被正式宣判了，华国锋主席也向后来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交了权，“文化大革命”每六七年就要搞一次的说法被否定了，党的富民政策让人觉得更塌实了些；入了冬，咱的女排又得了个世界冠军，把资本主义国家都给打尿了裤，全国人民欢欣鼓舞，各行各业都在学习“女排精神”，准备创造数不清的辉煌。

　　王老成家这一年过了个好年，除了借老三买卖发达的光，大女儿慕清也终于和中区区委的那个大龄小干部确立了恋爱关系，就等明年毕业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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