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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师傅笑起来,说今天找你还是搞对象那事儿,你也二十啷当岁了,结不结婚得先占个窝不是?谁家闺女能老给你留着?王向东听了不舒服,当时驳斥道:“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话到一半就被刘师傅闷了回去,污言秽语一通骂,王向东心里不服,嘴上倒老实多了。

  “说吧,是不是还惦记着那资产阶级小姐呢?”

  王向东知道他说的是米彩儿,当即懊恼道:“没有的事儿,早吹灯拔蜡了。”

  “那就对了,从古到今,婚姻就讲究个门当户对,鱼找鱼、虾找虾、癞蛤蟆找王八,那门跟窗户多晚都走不到一起去——这次师傅给你介绍这个,代代红,现在还是绵麻二厂的团支书呢,政治上是没的挑啦,你还别不服气,到时候别叫人家给比下来就成。”“那还谈啥谈啊,这已经比下来了。”王向东恨不得自己再落后些,叫刘师傅都觉得没脸给他当这个介绍人。其实心里还是放不下米彩儿。他不甘心啊,怎么就突然找不着了呢?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啊。

  老刘信心十足地告诉他,你师母跟那姑娘的妈是干姐们儿,已经互相通好了气儿,人家对你这边也挺满意的,都是工人阶级后代嘛,只要你们两个谈得拢,这事就成了;“我跟你老子也说好了,这个礼拜日就见面,在我们家。”

  回了家,王老成又给儿子开了个专门会议,勒令他在相亲前必须把脑袋修理好,长毛贼似的,丢不起人。王向东开始坚决不同意,说自己就靠这头型保持形象呢,没有头型哪来爱情?说是说,最后还是抵挡不住老爷子的强大攻势,一百个不甘心地去理了发,修理了一顶规矩的小平头。转天到了班上,林红霞过来先摸一把,笑道:“换造型了?”王向东虎着脸一扒拉她:“去去!烦着啦。”

  “咋了?天塌了有姐姐在天车上先给你架着呢,瞧你那水样,哪像个爷们!”

  王向东望望天说:“不瞒你说,刘师父跟我家里串通好了,想好歹把我给嫁喽。”林红霞笑道:“那是好事啊,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喜糖。”王向东说我连捞面一块儿请你吃了算啦,你以为我真有那心思啊,还不是父命难违?我爸那德行你又不是没见过,暴政啊。林红霞当时鼓励他要敢于向封建家长制挑战,别像她,本来有了心里人,最后还是屈服了家里,嫁给一个造反派的破头头。最后倒好,叫人打瘸了,“四人帮”一下台,也没了脾气,整天掂个脚溜着墙根走路,窝囊,陪着这么个东西过后半辈子有啥意思?后悔都来不及啦,唉。

  王向东说:“你等着瞧吧,这事儿我一百个不叫它成,把那女的气走还不容易?到时候是人家不同意,我爸和老刘还都说不出话来。”林红霞先说高明,又逗了句闲话:“你其实也真该找对象了,有框框呗?姐姐给你当红娘。”王向东郑重地看了看林红霞,果断地说;“反正你这样的不入眼,我得意那小巧玲珑的。”林红霞啐道:“李铁梅你看不上,倒惦着林妹妹啊,也不看看你个熊样,你还小巧玲珑?我呸!”扭脸去了,踩了一路铿锵的脚步声。王向东知道她的脾气,也不在意,看她气愤,反而得意,哼着曲扎进库房去了。

  管库房的两个人,一个姓房的半大老头,看上去老实巴交;另一个东区来的二流子,生得瘦小枯干,晒了三年的野山参一般,名叫秦得利,接班进来的,据说在外面时大小算个“耍儿”。两个人跟王向东都谈得来,王向东似乎天生就有笼络人的资质,三言两语就说得对方贴了心。

  这会儿,秦得利看他进来,先弹出根红塔山来看他点上,才说:“老三,明天歇班有啥安排?”

  “咋了?有局儿?”

  秦得利把大半截香烟朝地上一摔,看得老房直眨巴眼:“妈个勺子的,有几个傻儿子跟我叫号儿,想明儿晚上到西郊大空场比试一番。”王向东不屑地说:“去啊,如今世界谁怕谁呀!”

  “够意思!我早就看你够意思!这么着,你明天帮我约几个弟兄,我那边还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到时候不见不散,灭完了喝酒!茅台五粮液你们可劲儿糟!就争这一口气!”

  “——等等。”王向东一听这话有些急了,他本来是鼓舞秦得利勇往直前,没料到他还打着自己的牌:“利子,我刚想起来,明天正巧刘师傅给我安排了任务。”说着话,嘴里的烟就觉得不对味儿。

  秦得利马上灰沓了脸,深受伤害似的挥挥手:“唉,我算看出来了,有烟有酒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呀。”王向东脸上一热,来了情绪:“你哪来那些淡话?不就打架吗?你定个点儿,我按时到,包准是招之能来,来之能战,还他妈战之能胜!”秦得利细眼一眯就乐开了,说:“刚才我跟你开玩笑呢,就知道三弟你准不拉场,那就说死了,明天晚上七点半,解放桥头聚齐,完事儿了咱上群英搂饭庄。”

  老房才说了句“刚过了几天好日子”,意思是要劝劝秦得利,半路上就被拦截了:“告诉您吧,就是因为刚过了几天好日子,才得加倍珍惜,不能让地痞流氓再把咱工人阶级给叫雌啦!这个仗必须打,打的是个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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