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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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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摸了摸剃得趣青的头,下地走了几步,一股沉重的威压瞬间制住所有人的吵闹,就连佟妃都伏下身去,只有那尹常在还在嘤嘤啜泣。康熙走到她身边,淡漠的嗓音从她头顶打下来:"你知罪吗?" "奴婢……奴婢没有多嘴……"尹常在抬起满是泪痕的脸,那幽怨而留恋的神情,让康熙的心弦动了一下,他想起南巡渡河前在他怀中哭泣的留瑕。然而,他很快知道这不是留瑕,因为尹常在不敢对他分辩,而留瑕遇到他处置不公时,必要跟他争个输赢。 "朕不要再见到你。"康熙旋身离开,那尹常在一声痛号,哭倒在地,众妃还来不及得意,就听康熙冷然地说,"也不要再见到你们所有人!回宫之后,除了皇贵妃,其他人全部移到景福宫外,都出去!" 康熙转身走进内寝,把一地呆若木鸡的妃嫔撂在当场,愣愣地看着规矩颠着尾巴跑进去,佟妃首先回过神来,她磕了头,领了众人出去。 一出了后堂,众人才回神,那景福宫在宁寿宫北,从前是太后住所,现在归了淑惠太妃,是个养老的地方。景福宫外,称东北三所,也就是所谓的冷宫,这一去,比死还难受,众妃纷纷痛哭起来。 佟妃没有制止,幽冷地看了她们一眼,看见了她们的恨、她们的彷徨、她们的无助……而她,只是命人把她们送回去,自己又进了后堂。 康熙在等她,二十年的夫妻了,她清楚自己的小伎俩瞒不过他、他也知道她不会停止对任何得宠妃嫔的陷害。然而,他只要知道真相、只要她认错,因为皇贵妃不只是妃妾,还是皇权在后宫的代表,比任何妃嫔都重要。 佟妃静静地跪在康熙脚边,叩了个头,一长一短地把如何得知他要去秦淮河、如何鼓动妃嫔同去太后跟前的事情说了,康熙冷着脸听完,还是淡淡地说:"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多了?" "这是臣妾的职责所在。"佟妃冷静地说。 "朕还是那句话,朕没有要去嫖女人。"康熙喝了口茶,茶已经凉了,他皱眉咽了一口才说,这倒是真的,这趟去秦淮河是乘了小型的御舟去,群臣护送,别说去嫖,就是妓院都没得进的。 "可皇上要去秦淮河,不管有没有去风月窟,传出去都不好听。"佟妃直挺挺地跪着,原本说到这里,磕个头也就完了,可是她越说越觉得心头有些话不吐不快,干脆豁出去,面无表情地说,"臣妾还要斗胆劝皇上,不要听人挑唆,外头的新鲜事固然多,可危险也一样多,您是天子,不是旗下爷们。就像在苏州,带着格格出去逛街,虽说带了侍卫,难保人家不背后说些什么,请皇上三思。" 康熙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他感觉像被人照脸啐了一口,怫然大怒,刚提上气来,就又降了下去,倚着扶手,狞笑着说:"你谏得好,平日闷声不吭,怪道南巡这一路上蹿下跳的,没一刻安宁,又是挑着老佛爷选人、又是送礼给留瑕,打量着朕耳聋眼花,不知道你说了什么话?什么叫"嫂子给姑爷做体己衣裳,家庭和乐"?朕还没封你皇后呢!想用这姑嫂名分挤兑她,等做了正宫再挤不迟,做不到正宫,大约也没这分量挤她!" 康熙平常不大数落人,可要认真骂起人来,那真是刁得五毒入心还不带脏字,直勾勾地像千把利刃插进佟妃心中,她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雪白。她又恨又气,手脚胸口都气得发凉,急怒攻心,她也不知哪儿来的气力,撑起身子抗辩:"臣妾就是挤兑她怎么着?留瑕的年纪不小了,男女七岁便不同席,何况她已经二十好几?整日价地在您身边拌嘴使气,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您倒好,越留越上劲。东西十二宫,有眼睛的谁看不出来这是两厢情愿?既如此,又何必给她寻人?您再这样把她宠着、纵着,她还能嫁给谁?" "你这是跟朕禀事,还是泼妇骂街?你不要盘算着自己又是皇贵妃、又是表妹,就可以插手乾清宫的事。" 相对于佟妃又怒又怕的尖细嗓音,康熙的声音显得阴沉而冷酷,正如佟妃在意的是留瑕的身份,而康熙真正关切的是佟妃有意来管他的寝宫。他一挥手,把那碗冷茶从佟妃脸边扫过,依然噙着那抹如刀的犀利冷笑。 "留瑕是朕的宫里人,朕要嫁她,那自然要风风光光地嫁,你等着瞧,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少了一样,朕的名字就倒过来写!朕若是要留,那也是风风光光地留。朕与她的事情不要你多嘴,你不要忘了,你的皇贵妃是朕一道旨意封的,要废也只是一道旨意的事!" 这样的警告已经很明显了,往昔的佟妃必定不会再多言,此时她惨笑着起身,并没有感觉皇权的压迫,只觉得康熙那样残酷而绝情。可是,她还要作最后的努力,眸中尚有未灭的火光,她的声音轻如游丝:"我这一身都是皇上给的,您什么时候收回都可以,可我从没想过管您的事,我没有玩弄朝政的本事,也没有那个心思。您怪我挤兑留瑕,这不假,可您替我想,谁有那个心胸气度看着自己的男人成日宠着另一个女人?" "朕是皇帝,不是你自家的男人!" 森冷的两句话堵住了佟妃所有的想望,康熙冷漠地断绝了她二十年来的梦想,她眼里的康熙此刻异常清晰,一个时刻紧握皇权、除了皇权什么都可以舍弃的负心人。她哑然惨笑,胸中一呛,咳了两声,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花,便什么也不知道了。恍惚间,那温热的怀抱与鼻间传来的龙涎香很熟悉,可她却觉得那样寒冷,让她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这头行宫正在忙着传御医,跟来南巡的老御医却不在,他往留瑕家看了病后,就溜到山中寻僧访道去了。 差不多午饭过后,老御医切完了脉,又看了留瑕腕上的痘,一拈长髯,半月形的眼睛笑得眯起来:"恭喜格格,痘疹的势头已过,只要再等几天,这些痘就会自己结痂脱落,不会有疤痕的。" "是吗?谢谢先生。"留瑕微笑起来,连忙唤管家取银封来,"先生,这几日劳烦您,实在过意不去,这点心意,请先生用杯茶水吧。" 老御医擦了手,接过茶来呷了一口:"格格太客气了,这是您吉人天相,老朽不过适量用药而已。说句实话,皇上派老朽来时就吩咐过,若是治好了格格,让您完完整整地回到乾清宫,要赐老朽一笔银两,在太医院招些年轻人研究这痘疹的治法。说到底,这也是您赏给老朽的礼。" "哦……"留瑕点点头,似乎还有些过意不去的样子。 老御医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老朽是个修道之人,这几日在玄武湖边见了一个道观破败得不成样子,里头的道长倒是很有学问的,格格若是觉得不过意,就把这银子捐了道观做功德吧!" "唉,我记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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