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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职工退股闹得沸沸扬扬,继续闹下去,自己乌纱帽也难保。名仕花苑第三期基础工程,本想承包给表弟做,可地盘上的钉子户就是不搬家,派人做多少次工作不管用,他还夸下海口,给一亿也不搬。你说气人不气人!他还让文物局出证明,说该小楼曾是二战时期日军侵华临时司令部,后改为日军官俱乐部,中国慰安妇告日本赔偿,这是铁证之一。让他抓耳挠腮,没了主意。过去拆迁,郎士群三下五除二搞掂了,不知用什么招?

  陈凯志全部精力放在改制上,老同学任广义已回香港,电话交谈过,他资金不足,不知去哪儿弄这么大笔钱?任广义承诺划出较大股份,让给合伙人,只要筹措到资金,帮他解决困难,可以扔掉给阿爷打工的帽子,成为名副其实的老板,腰包快速鼓起来,时间就是金钱,就是生命,自己在位也就几年工夫,时不待人啊。

  屋外阴霾的天气罩在他心上,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十天前去医院,也是这种死沉沉的感觉。他坐在杨启明病床边,掏心里话说:“老杨,你太累了,好好歇歇吧!人牛的时候,距倒霉也不远了,你信吗?反正我信。咱们是耗子钻水沟——各有各的路,命中不济,谁也没法儿。说句实话,人一辈子向上攀呀攀的,目的真达到,心也空了,天天累得要命,不是人过的日子。”

  “丁零零”桌上的电话响了,他一接,潘家寓说:“老陈呐,款子的事,银行贷款已收紧,不过已找到拆借对象,正在落实,情况明了我再告诉你。”

  “好啊,好啊,谢谢你啦!”陈凯志用手指梳理头发,高兴地说。

  “要谢也别谢我,该谢谁谢谁吧。”潘家寓客气地说道。

  “一定,一定!”他还想问问情况,那边电话挂了。陈凯志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踱步,潘家寓雪中送炭,真是顺风顺水,天助我也。有福不在忙,无福跑断肠,哗哗的票子在眼前飞,他仿佛已坐在亿万富翁宝座上。他合掌对雄鹰膜拜,苍天保佑,天鹰开眼,只要发财,我一定天天给你烧香敬拜。这时,办公室门“咚咚咚”响,他打开门,李娜莎便大声吆喝:“陈董事长,这回你可高兴了,达到目的了吧?”李娜莎说话阴阳怪气的,尖利的嗓音响彻走廊,气得他扭门把的手都在抖。

  “杨太,有话进屋慢慢讲吧。”他赶紧让开路,李娜莎走进办公室,把肩上的包一把甩到一边,一坐下,沙发“吱”响了声。服务员倒好茶,放在茶几上。他见沙发被李娜莎压下去一个窝,心想,这大屁股女人屁股沉,难缠着呢。他关紧房门,为争取主动,他抢先开了口:“杨总出事,我们都很痛心,这么好的干部,不小心出了事故,谁都难过,如果能替他,我都情愿。我们之间感情是深的,他年富力强,应该好好活着,为企业多做些贡献。”他坐回大班椅上,摘下眼镜,拿纸巾擦擦眼角,话音更低沉,“他出事我是有责任的,不过我们也在尽力抢救,最近,他恢复得好些了吧?”

  “好个屁!跟活死人似的,一点知觉都没有,外面都传是你害死的,你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还好意思说感情深呢,呸!真无耻。”李娜莎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恶狠狠瞪着他。

  他气得一时语塞,戴上眼镜,稍静静神,眼望桌面,说:“你心里有气,我也理解,可不能无中生有哇!出事的晚上,我和杨总不在一起,你是知道的。工作中有分歧、矛盾是正常的,谁也没逼杨总走那条路。”

  “你背后告状,工作上刁难,当谁不知道?事到如今,倒霉的是我们孤儿寡母。”她身子滑下沙发,溜到地毯上,双手拍打茶几,杯子倒了,茶水淌到她身上。她痛哭流涕嚷起来,“我的妈呀,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呀,杨启明,你这挨千刀的,怎么忍心丢下我们不管啦……”

  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天喊地,嗓门又大,把陈凯志给哭晕了,难道杨总真的死了,不会吧?他扭身进了卫生间,锁上门,拿手机给看护的人打电话,小张说:“还是老样子。”他才放下心。他情愿关在卫生间,让耳朵好受些。要哭就让她哭个够,发泄完了再说。

  外面哭声骤然停了,只听见卫生间门被捶得“咚咚”响。李娜莎又吼起来:“你个老滑头,躲进厕所干什么?”

  “你稍等等,马上就好,马上就好。”他连声应承。

  “还董事长呢,一遇问题就往厕所里钻,你是个什么玩意儿?”门被捶得更响了。

  他赶紧开门,见李娜莎站在门边,气鼓鼓的样子,悲痛的表情已烟消云散。这人怎么跟演员似的,说哭就哭,说止就止,真委屈她的才能,哪天登上舞台,说不定是颗闪亮的星呢?李娜莎见陈董事长不吭声,自己闹半天,一点不管用,真是块当领导的料,在家准是模范丈夫。屋里一下静下来,“嗡”苍蝇飞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陈凯志倒觉得不正常了,于无声处听惊雷,她一定在积蓄力量吧?

  李娜莎知道这样闹下去不会有结果,杨启明医药费还靠公司出,一天要花不少钱,人只要不咽气,就有工资拿,还能弄点补助,对陈董事长这号人,来个下马威就行,见好就收吧。她稳稳坐到沙发上,从茶几上抽出几张纸巾,擦擦眼泪,抽噎两声,用纸巾擦拭身上的茶水,头也不抬地说:“陈董事长,启明的事你一定要管到底呀。”

  “那一定,一定。”等待狂风暴雨的陈凯志,面对和风细雨,不禁愕然,忙顺口答应。

  “我有几张发票,是家里人看望他花的,你能不能解决一下?”她抬起眼望陈凯志。

  “这个好办,把它交给我吧。”他的心渐渐沉到底。李娜莎从包里掏出个厚牛皮纸病历袋,递给他,他嘴小声嘟囔一句,“哇,这么多?”

  “什么,你还嫌多?我问你,一条命到底值多少钱?你还有没有点人性?”她口气逼人,一双金鱼眼鼓出来,像盏亮晃晃的电灯泡,令陈凯志眼花。

  “不多,不多啦,我们搞企业的,不就这点儿方便嘛。”他赶紧打马虎眼,刚才说漏了嘴,把平常习惯带了出来。

  “我可等不及,家里还等着用呢!”她刚说完,陈凯志随即点点头,马上拿起电话叫财务来。不一会儿,女会计走进来,他把病历袋交给她,说:“你马上算一下,我签字给报了。”女会计拿起袋子,瞟了李娜莎一眼,唯唯诺诺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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