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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那可说好了,别有事找不着你,手机也不接。”

  “没问题,二十四小时热线开通,有事只管讲。”齐豫生态表得很坚决,杨启明倒不好说什么了,让人觉得自己小肚鸡肠,再说,齐副主任现在是顶头上司,事万一捅大了,连挡箭牌也没了。欠债只能采用蘑菇战术,能赖就赖,能拖就拖,让债主们等不急,要点儿钱算了,其他债一笔勾销。欠债历来是企业发展的一条路,当今世界,谁欠债谁有本事,谁借钱谁牛逼,即使黄世仁上门逼债,还是杨白劳说了算,看谁牛!

  晚上,杨启明和陈凯志一起请齐豫生吃饭,齐副主任在席间谈笑风生,杨启明佩服他的胸怀,这么大的事,放在谁身上准睡不着觉,可他灌下一瓶五粮液,不断劝他俩吃菜,像是他请客。

  他奉劝杨启明改制要抓紧,以后国有资产管严了,事就难办了,这次多好的机会,谁都能悟出里面的弯弯绕。人呀,要进得去,出得来,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只要理顺了,一通百通,游刃有余。庖丁解牛,嘁哩喀嚓,大卸八块,啥事齐了。改制后,所有债务都甩给资本家,无债一身轻。你把报告写漂亮,得到上级肯定,经验再推广,脚跟就站稳了。有人嚼舌头让他嚼吧!改制就不怕人说前道后,前怕狼后怕虎,什么事都干不成。像服装厂,工人回家,吃社保,有啥不好?反逼他们学习上进。改革开放,有时引条狼进来也有好处,圈里留下的羊个个强壮,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叫竞争,弱肉强食,强者吃肉,中者喝汤,弱者被吃。

  杨启明听他一番话,颇有感悟,敢与狼共舞,也许人生这出戏更精彩,更有看头呢!陈凯志认为齐豫生在讲大话,他面子真有这么大,能平息风波,摆平一切?陈凯志觉得他耗子尾巴生疮——没多少脓血,这事有点儿悬。

  没过多少天,陈凯志预料的事果然发生了,凯粤公司被债主告上法庭。杨启明手拿起诉书,心想,老齐出面做工作,怎么就不管用了?好歹是个副主任,这点儿面子也不给。这帮人是个体户,水电是独立部门,齐主任管不了这一块。齐豫生不会赚钱,可花钱有两下子,仔卖爷田不心疼,逮阿爷的钱使劲造,奔他的共产主义去了。其他人还处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只想奔小康,当然理所不让。说实话,个体户每分钱挣得不容易。只怪自己不谨慎,掉进他的圈套,咳!杨启明走到窗边,给欧阳倩文打电话,欧阳倩文说:“把材料传过来,我先看看。”

  杨启明认真看起诉书,他对法律是门外汉,看得迷里吧糊,半天没理出头绪。晚上,他约欧阳倩文,一起去珠江坐游船。杨启明来都市多年,游珠江还是头一回。很多大都市的景色,外地人转遍了,本市人反而一问三不知,不信去问问北京人,不少人连故宫还没去过呢。都市人都有这种想法,反正在眼前,想去看不容易嘛。跟自己书架上的书不想翻一样,借的书反倒看得快。一次朋友来玩,他介绍说,没什么好玩的,塞车,人多,又脏又乱,千万防抢包的,前两天公司女会计在上班路上,刚被人抢了金项链。对珠海、深圳倒如数家珍。朋友说,你是不是不想陪我们呀?这么推三阻四的,用不着你花钱!弄他个大白脸。他决心尽快消灭空白点。

  晚上,游船缓缓开启,他和欧阳倩文离开座位,走到栏杆边。风吹起欧阳倩文的发梢,在皎洁的月光下,她的脸更白了,像空中清幽的月华。杨启明胳膊支在栏杆上,挨着她肌肤,淡淡体香随风袭来,他心有些醉。在诱人的夜色里,欧阳倩文轻声说:“多美啊。”

  他远望去,对面大型霓虹灯招牌色彩变幻,如一个转动的魔方,把欲望的火焰喷在江岸上;一座座跨江大桥,车流滚滚,灯火通明,架起七彩的虹;水中倒影轻轻地摇,黏稠的水,酒浆般浓郁,承载虹的余韵;明亮灯火跌进水中,水波光滑明快,明晃晃地颤动,江水被点燃了,射出耀眼的光。

  船不断前行,灯火渐渐暗下去,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游船“突突突”单调的声音荡在江面。江水似乎走累了,在这儿歇歇脚,一轮清月挂在天上,月光洒下来,在波尖跳跃,天地间一下走近了,他喜欢这清冷,凄婉的水声属于他。一会儿,欧阳倩文不见了,他沿船边走到船头,见欧阳倩文站在那儿,一身白色连衣裙,在风中飘动,清辉抚摸她的肌肤,与无瑕的月色交融,他不由停下脚步,不愿打破这和谐的美。

  欧阳倩文回过身,柔声说:“刚才见你不吭声,在想什么事,我怕惊动你,一个人跑到船头来了。”

  “我来一会儿了,我以为嫦娥下凡了呢。”

  “你呀,就会说好听的。”

  “你真的很美。”

  她跳着跑开,身影转眼消失在人群,逃到船尾去了。他追过去,没见她,独自坐在船尾甲板上。船已调头,幽暗的江面,船后螺旋桨翻起波涛,随缓缓的江水,向大海流去。忽然,一双小手蒙住他的眼睛,他不动声色地说:“文文,你安静点儿,在我身边坐一会儿,好吗?”

  “坐这儿,会把我的裙子弄脏的。”欧阳倩文话音刚落,他一把将欧阳倩文抱进怀里,欧阳倩文眼神惊讶,拼命挣扎,他不由松开手。欧阳倩文站起身,整整裙子,气鼓鼓地说,“你真坏!”

  “别生气,我的仙女。”他说着伸出手臂,让欧阳倩文拉他一把,欧阳倩文扭过身,来到栏杆边。他手撑甲板站起来,走到欧阳倩文身边,手不觉往她腰上搂,她挣开了,说:“今天,你怎么这么让人讨厌啊。”

  他望着船后幽暗的江水,一句话也不说,他只配厮守清冷,孤独永远是自己的。沉寂了一会儿,欧阳倩文悄悄走过来,靠在他身边,安慰他说:“刚才见到单位的一个熟人,是个多嘴婆,我有些怕。”

  “噢,对不起。”

  “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有些事,急也急不来,官司的事我帮你应付,答辩状我马上起草。”

  “能赢吗?”

  “起诉书我看过了,如果真欠钱,赢的可能性不大。”

  “那该怎么办?”

  “最好将兼并合同取消,把债务甩出去。”

  “不行吧?这么多下岗职工盯着,不闹翻天才怪呢。”

  “那就跟债权人调解,争取少付点儿。”

  “其他没起诉的都跟着闹,那还了得?再说,一下还这么多钱,公司资金也撑不住呀!”

  “签一个调解协议,分期支付,起码可以省不少利息和滞纳金。”

  “硬打下去呢?”

  “那就准备好查封你账号吧,你们上市公司,跑也跑不掉啊!”

  “还有什么好主意没有?”

  “不行,先打完一审再说,拖一段时间,到二审再想办法。”

  “这样好,肥牛拖瘦,瘦牛拖死。”

  “不见得吧?如果一审他们赢了,再谈就不容易了。”

  “难道一点儿出路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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