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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杨总!”郑经理斩钉截铁答应道。他听出杨启明的话音,诚恳地对吴站长说,“真对不起,万一领导们得了痢疾、肝炎、艾滋病,全是我的错。”

  “没那么严重吧?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艾滋病怎么也挨不上嘛。”吴站长说完,来的人都笑了。

  杨启明对吴站长说:“问题宁可想严重点,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们一定把卫生作为头等大事来抓。”

  吴站长见此,顺坡下驴地说:“今天的事,杨总你看着办吧。”

  杨启明叫郑经理把菜先端下去,换些好菜,笑着说:“明天上午,我派人把合同送去,请领导机关帮我们改进酒店卫生。”

  吴站长背靠椅子,刀背脸露出一丝笑意,对他说:“我们也是按上级要求办,这次全市开展爱国卫生运动,主要任务是消灭老鼠。现在老鼠猖獗,一年不光吃掉上亿斤粮食,还伤人性命。前些日子,老鼠把一位老太太辛苦攒的几万块钱,拖进老鼠洞,咬碎做窝,老太太拿一堆碎钱到银行去换,银行见钱太碎,不同意,她一气倒下,就呜呼哀哉了。前几天,市医院的老鼠咬掉了婴儿的鼻子、耳朵,祖国好好的花朵也叫老鼠祸害了。昨天,渔家乐餐馆给客人上老火汤,汤渣里趴着光溜溜的小老鼠,客人喝了汤,都跑到厕所哇哇地吐,你说气人不气人?

  “现在的老鼠聪明过人,把猫玩得团团转;有的老鼠长得壮,满街走,根本不怕人,如果发展下去,就分不清是老鼠,还是狐狸了。因此,对老鼠决不能心慈手软,要见一只打一只,见一对打一双,彻底消灭。这次我立了军令状,下属企业出问题,我的乌纱帽也难保。今天,看杨总的面子,罚款就算了,完成六十只老鼠任务,我想不会再推辞了吧?”

  杨启明听后,心里直打鼓,酒店平常连根鼠毛都见不着,去哪儿打六十只老鼠?可话说到这,打肿脸也得充胖子,干脆地说:“行,这点儿小事,包在我身上。”

  散席后,吴站长红着脸摇晃身子出门,亲切地拍他肩膀说:“六十只老鼠尾巴,十五天内交到我们防疫站,你说话可要算数啊!”

  他一听老鼠,胃里的酒闹腾开,呕了两声,差点儿吐到吴站长身上。他忙喘口气说:“没问题,十五天就十五天,你就放宽心吧。”

  吴站长上了车,红润的刀背脸放宽了,笑吟吟冲他说:“老杨,谈什么罚款,我们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呢,太见外了不是?”

  杨启明站在车门边,弯腰回应道:“是呀,既然是一家人,有空常回家坐坐。”

  吴站长走后,他回餐厅签了单,三千六百多块,比罚款少了些,这刀背不算太利。不过一坐三千六,再多坐坐,还不吃倒闭了?芝麻大点儿的官,也配谈什么运动!想当年老子咳嗽一声,他也得心跳!咳,在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

  他抬起头,问郑经理刚才怎么回事?郑经理和服务员都说餐厅一只苍蝇都没有,抓的苍蝇是他们带来的,还有六只红头苍蝇。女服务员说完,委屈地“呜,呜”哭起来。

  在酒店,杨启明只看黑苍蝇飞,从未见红头苍蝇,安慰她道:“没你的事,好好干活去吧。”他向郑经理交代,明天上午突击搞卫生,不管怎样,警钟常鸣不是坏事,要防患于未然。顺便问一句,“老鼠你抓六十只,怎么样?”郑经理拨浪鼓地摇头:“打死也完不成。”杨启明撂下句:“再大困难,你也得完成三十只,这是政治任务。”

  晚饭后,杨启明让司机把车停在大院门口,脚踏月光走进院子。他想散一圈步,出出口中的酒气。他看看腕上的表,才八点多,皎洁的光把劳力士金灿灿的表面照得淡雅。前些日子,他戴块黑色电子表,价格便宜,手腕也轻松,衬得有男人的野性。可李娜莎非让他摘下,换上劳力士,说这是成功人士的象征,男人嘛,就凭一块表,一根皮带,一个手机显身份,你本来穿戴就窝囊,再不注重装备,不跟民工差不多,哪有点儿老总样儿?

  为后院不起火,他只得依从,心却不顺,人活图个啥?就图个金玉其外,驴粪蛋表面光?这一段,他对黄色特反感,看多了反胃,办公室黄窗帘换成深褐色,白天有时也关上窗,省得听到街上的喧闹,静下心考虑点问题。现在烦闹是生存常态,交际应酬为生活主旋,清净倒成了一种奢侈,难怪人都那么浮躁。经商的人,浮得更厉害,像肥鸭子屁股,了了了的,浑身铜臭,见钱眼开,遇官磕头,花钱显身价,又有受不完的窝囊气。

  晚风吹拂,他见柳叶的尖角像老鼠的嘴,在路面上晃动,想起还有三十只老鼠没着落,嘴里骂道:“屁!什么一家人,比冤家还黑呢!”

  他走进家门,还没等坐下,李娜莎板起脸问:“你又到哪儿鬼混去了?”

  “酒店有事,陪卫生防疫站站长吃饭,你不知道别瞎咋呼。”

  “你们经商的有几个好东西,天天灌一肚子猫尿,醉醺醺的,拿公家的钱不当钱,吃呀喝呀玩呀,瞎花。”老婆嗓门大,说话像吆喝病房的病人,让他烦。好在儿子到新世纪学校寄读去了。

  “你在家里别护护士长的架子,行不行?你以为我想喝呀,这是革命工作。”

  “天天革命工作挂在嘴边,家还要不要了?有种你就甭回这个家。”

  “好,好,不回就不回,有啥了不起!”他见老婆走过来,脚上趿拉一双皮拖鞋,那鞋上有刺眼的黄色饰物。他的胃蠕动开了,酒向上翻,头昏目眩的,转身拉开门。

  “昨晚你就没回来,今晚还想野到哪儿去?是不是又迷上哪个小狐狸精啦?你这没用的东西,骚乎劲还不小。”老婆跑过来拉他的衣服。

  “你有种就放我走。”他一听老婆说他不管用的话,脸像被抽了两嘴巴,心里火直冒,真想扇她两耳光。

  “想走,没那么容易,你得把话说清楚。”老婆死拉住他的衣服。

  他身子晃着,胃翻江倒海开了,“哇”的一声,酒喷出来,一股臭味儿弥漫开,他身子渐渐软下来。老婆架住他胳膊拖进屋,平放在沙发上。他头枕着扶手,“呼呼”睡着了。

  老婆用热毛巾擦去他身上的污秽,牢骚道:“这辈子算瞎了眼,怎么找了你这个酒囊饭袋。”

  杨启明上班一进餐厅,见客人在发牢骚:“有没有搞错,你们生意还做不做啦?”

  员工们都忙着搞卫生,抹的抹,冲的冲。郑经理行动迅速,这员虎将,果然名不虚传。他问起打老鼠,郑经理说一只没打着,已派几个人,在下水道、垃圾箱附近放老鼠夹子,估计今晚有战果。还买了老鼠粘胶,发给员工,打一只老鼠奖励三十元。杨启明拍拍郑经理肩膀,夸道:“你还真有两下子。”他心里盘算,光奖励费一千八,加上老鼠胶、停早茶,真是当官放个屁,企业遭了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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