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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关系》第23章

  死屋·老枪的别墅·本家兄弟·请神容易送神难·欲擒故纵·暗示产生的魅力·一着妙棋·那目光很魅人·奇妙地通向温情与优雅

  老四川出院之后,一直在发烧。他瞒着许楠生和鬼马李,把医院开出来的药藏在床垫下面。他不想服药,以求早死,活着太痛苦了。他无法再去乞讨,每天昏昏沉沉地靠在地铺上,眼睁睁地望着乌黑的布满蜘蛛网的天花板。许楠生去了清远,3天了,还没有回来。鬼马李每天要午夜以后才回来。他回来时通常喝得酩酊大醉,有时还吐得满地都是。老四川靠着房东阿婆那天送来的食物,勉勉强强地度过了几日。

  他想着儿子,希望儿子会突然出现在租屋门口,哪怕是在门边站上一会儿也好。但是,他非常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捱不到儿子把那几千块钱花完之后再来找他的时候了。他只想等许楠生回来,与他再见一面然后就永远地走了。不再回来。他必须撑到许楠生回来的那天,把后事交代给他,否则,死不瞑目。

  他欠许楠生的情,这情份必须用老家的祖屋来偿还。许楠生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不能走上归西的路,这是最令老四川痛苦难挨的事。

  他精神恍惚。鬼马李这两天踪影都见不到。屋子里再也寻找不到可以糊口的东西,没有人知道这屋里还住着一个垂死的病人。由于拆迁,周围的住户已陆陆续续搬走了。这儿变成一个真正的死屋。

  许楠生早已从清远回来,他在去向老枪交结生意的时候,让老枪留在番禺的别墅里。他Call了几次鬼马李,鬼马李都没有回机,也就没有了老四川的消息。

  老枪的别墅三面环山,山上流下来的溪水,绕着别墅形成小小的水泊,然后流入山外的河涌。别墅就像建在依山傍水的半岛上。山上长满了几十年间人工种植的松树,郁郁苍苍,平日里山风呼啸,颇有龙吟虎啸之感。方圆百十亩地,几年前让老枪买下。背后是罕无人迹的大山,前面是蜿蜒流淌的溪水,无须围墙,天然的独立王国。老枪在小溪拐弯的地方修了一座10余米长的小桥,桥的一端建了一个简简单单颇有几分原始意味的山门,像土著人的寨门似的。据说这里的地形与布局,全是源于老枪的一次发梦,她照着梦中的指示,寻找到这一处地方,然后按照梦中的情景,依样画葫芦如法炮制。两位刚刚毕业不久的美术学院的研究生,使老枪梦想成真。在如数付给工资以外,老枪随随便便地给了每人10万元的小费。两位受宠若惊的研究生,深感老枪的慷慨,心有灵犀的在山门上,用玻璃钢塑了一根惟妙惟肖的老枪。那老枪仿照上个世纪美国西部牛仔常用的来福枪,枪身斑驳,饱经战火,非常精神,形同图腾。两位艺术家做完此事之后,悄然离去。老枪欣喜非常,令大浪鸟再带上10万元犒劳两位,但那两人早已离开此地,手机也停机了,再难寻觅,老枪便视为奇人。

  刘兴桐是不会输给许楠生的。

  他们之间的较量,其实早在20年前就已经决定了。在1972年12月那个黑暗烧尽了光明的午夜,一切前定的罪孽,随着两个如影随形的青年男女的自尽,就在远隔千山万水的刘兴桐和许楠生之间种下了。

  刘兴桐给远在海南岛的堂弟,那个许楠生见过的红脸汉子刘伯儒打电话,让他到广州来。

  刘伯儒喜出望外,他多次要求堂哥给他在广州谋个工作,刘兴桐从未答应。如今福从天降,他第二天就不声不响地坐船到广州来了。

  刘伯儒年方40,在乡下做过治保员。后来到县城去做保安,让人解雇后又回乡下。是一个终身未娶的酒色之徒。

  刘兴桐让他在学校外面租了一间屋住下,让他慢慢等着,说工作很快就会办妥。

  刘伯儒说他只会做保安,其他什么都做不来。刘兴桐说,那就做保镖吧,做老板的保镖,刘伯儒很高兴。他一高兴,便只会“嘿嘿”地傻笑。广州对他很吸引,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灯红酒绿,这让在县城闯荡过几年的刘伯儒很受用。他拿着刘兴桐给他的几百元,闲来无事就到处走走。大排档的吃食也很便宜,一碟田螺3元钱,再买两瓶啤酒加起来也就10元左右,可以在那里消磨上半夜。街上到处都是漂亮女人和头发长得像女人的男人。一切都让他觉得新奇。在他的印象里,广州就像香港和美国一样。刘伯儒毕竟是见过世面的,没过几日,刘伯儒在租屋的地头上已经混得很熟。

  刘伯儒住的租屋离正中大学不远不近,坐公共汽车也就七八个站,是一个叫围涌的地方,那地方大多住着从海南来广州开出租车的司机。海南人特别多。这是刘兴桐的安排。他交代刘伯儒,千万不要去学校找他,有事他会找刘伯儒。刘伯儒也乐得清闲。没事去大学里干什么?

  有几百元装在口袋里,然后终日在“海南村”里游荡,说海南话畅通无阻,和人们插科打诨、调笑,啜啜田螺,喝喝啤酒,日子胜过万泉河边那个穷乡村,却又毫无异乡异客的感觉,这日子真好。这个乡村泼皮在广州过着天堂般的生活,他甚至不去多想刘兴桐为什么突然就大发慈悲,眷顾起本家兄弟,无端地把他叫来广州当老板保镖。有几两酒喝,清苦但是逍遥,偶尔还可以花10几20元去“海南村”里最简陋的洗脚屋,让那年轻女孩捏捏脚,享受一个轻软的抚摸和有力的指压。刘伯儒是乐不思蜀了,他内心充满着对刘兴桐的感激。但有一条,他多次向刘兴桐提出,应该让他去看望嫂子和侄女,本家叔叔来广州,不去看望家嫂,说不过去,那叫什么叔叔?会让乡下父老笑话。到时回乡下也不好向刘家大伯交代。

  刘兴桐只是敷衍:“以后再说,人家忙呢,顾不上招呼你。”他从骨子里厌恶这个从小就在乡村小镇游荡,从不做正事的本家兄弟,40好几了还光棍一条。他也明知请神容易送神难,但事已至此,也只能有所为、有所不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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