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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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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就在陈梓浩满怀豪情到镇政府上班前后,家里的生存危机就初见端倪了。这一年,各种计划经济时期的票证正式退出了这座城的历史舞台,昭示着国有商业的几近崩溃,更预示着有强大生命力的个体经济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父亲的老字号早已举步维艰,国有商业似在掩口残喘。加上父亲的身体也越发不济,与生俱来的毛病时常折磨着他。虽然如此,陈援朝依然乐观地认为:作为经营百年的老字号,更作为国有商业,国家不会撒手不管的,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想当初三年自然灾害都挺过来了,眼下的困难算得了什么?他身体不行了,还有儿子,也不能让大儿子一辈子没个正式工作,找不到媳妇,就向单位提出由大儿子接班。单位领导心想国字号商业倒台是早晚的事,有些心眼活的“老商业”早就依靠过去的关系单打独干当老板了,你老陈还把儿子往火坑里送。领导劝了几次,却遭到了老陈的误解,考虑再三,只好说想来就来呗。陈梓浩的哥哥接班时间不长,不可避免地被通知回家待岗,一家人的生活成了问题。陈援朝觉得求人不如求己,找政府没用,就踩三轮车拉客了。身体好时他拉,不好时妻子拉。 但是陈援朝还是想不明白这形势怎么了,改来改去改得工人阶级没饭吃了。他经常唠叨说自己命运不济,这个年纪什么难都遇上了,什么苦都吃过了。好不容易当名自食其力的国家职工,就等年龄一到,以国家主人翁的姿态退职休养了——老头儿从来不说是退休,而说成退职休养,自是充满自豪。为商业奉献了一辈子,养老的拐棍就靠在单位啦,说好点是老有所养,拿着不多的退休金,去遛遛鸟、斗斗鸡、泡泡澡堂子。如果不是改革的风潮由农村刮向城市,这样平淡而没有压力的日子或许要延续很久,他的梦想也就实现了。老头儿气恼啊、郁闷啊、不平啊,两个月前,突然就嘴眼歪斜了。 家里的生活重担一下子压得陈梓浩喘不过气来,寅吃卯粮是经常的事。哥哥不甘心坐以待毙,跟人到大寺市场学卖袜子去了。陈梓浩看出父亲心里还有望想,就是坚信国家不会对他们不管不问的,因为在这座城,类似的困难家庭还有很多,他要等到日子好过的那一天。 于是,人们经常在路边看到这种风景:陈梓浩倒退着脚步,拍着双手,打着手势,引导着蹒跚学步的父亲:“来呀,往前走!坚持!好,比昨天多走了一步!爸,你太棒了!”他用粉笔头在地上画着道道,记录着父亲走过的脚步。等父亲迈到那一步时,他总是迅速在前方画出下一步要达到的目标。父亲则像孩子似的,执著地瞄准儿子画出的白线,艰难前进。 哥哥看着这情景,惊奇问:“浩子,这办法是咱妈教你做的?” “没有啊,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陈梓浩边说边继续画道。 “你记不得了?你小时候学步,爸爸就是这么干的。” 陈梓浩笑了,笑着笑着,心里酸得想哭。父亲也是激动地冲着他直点头,嘴里呜呜地应着。 终于有一天,陈梓浩大叫道:“爸!你能丢下拐杖,自己会走了!”全家人欢喜的泪花尽情地流淌着。母亲心满意足地说:“日子苦就苦点吧,饿不死就行,只要全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 俗话讲,鸦雀都往旺处飞,经济实力始终是兴旺与否的硬件判断标准。大河没水小河干,家庭经济的窘迫造成了多少世态炎凉,他们记不全了。陈梓浩感觉自己甚至包括陈家,似乎不管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生活困顿这个沉重的怪圈和宿命。难道这一辈子就这么过了?难道上天对我陈家就是这样的赐予吗?同学朋友们都各忙各的,就儿时的玩伴郭子还时不时来见见面发发牢骚叹叹气。有时他看到自己任劳任怨同甘共苦的妻子碧玉,想到万一当初和江婧颖结婚成家,是不是现在的环境就要好些,自己是没那个命呀。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她处在目前的处境,能和碧玉一样对他对这个家忠贞不贰吗? 陈梓浩想:不能这么硬挺下去坐以待毙,曾经在黄河边上许下的仕途愿望早让自己走绝,眼下最紧要的是挣钱养家。形势明白地告诉每个活着的且头脑清醒的人,把人生押到国有单位身上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一切都要靠自己,靠自己的经济实力来说话。要奋斗!要像哥哥那样,从最小的地方做起,要活出个人样来,对得起父母给的这条生命,对得起把他看做生命一样的妻女。 千禧年刚过,世界还沉浸在喜庆的气氛之中,工厂就得到了停产整顿的正式通知。停产后进行全面清算,为下步进入破产程序和可能的转制打基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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