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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腊梅把上身挺得直直的,为了平静心里的慌乱,一条腿在老板台下抖动着,想把慌乱抖散了。

  许中子说,小时候我还有我自己,现在活着就没有我自己了。人怕出名猪怕肥!最怕的是有了钱,打交道的人哪个是看中这个人?都是他妈的逼看中我的钱。钱这东西乱人的性呢,我自己也觉得钱把我乱了,乱得六亲不认,就想着都是看中我的钱了。你看你,我听说你家里的条件不好,父亲和母亲都有病,下地收种耧的,从没有和人张过嘴,人家给你一点点恩惠你就拼命来报答,不错,是一个不错的人啊,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有看到你呢!我想,现在,你能不能陪我喝两口酒?

  柳腊梅想,自己是来打扫灰尘的怎么好陪人家大矿长喝酒?又觉得许中子的样子现在看过去真的是很可怜。陪他喝几口酒能让他心里高兴就陪他喝两口。

  许中子拉开一个柜门取出一瓶酒来,酒瓶子上写着茅台。他说,这酒贵着呢,买它要这么一个数。他伸出一巴掌要柳腊梅看。柳腊梅觉得就是贵了,这么贵的东西不是自己这种人该喝的。就说:“我出去打一斤散酒,许矿长你喝瓶装,我喝散酒。”

  许中子把嘴一噘说,在乎这?喝,尝尝国家领导人喝过的酒,你也就是国家领导人的候补了。

  说完自己笑了。

  一下子倒了两水杯,许中子说:“不多,咱就喝这一瓶,今天矿上出事情了,我心里难受,可看见你高兴。矿上出事了,出事的人是田书,也是咱们的同学。他命不好。我这人十几年没有说过真话了,喝两口说说真话,人和骡子一样是受材,不同的是骡子填饱肚不生事,人不行!对不对?来,干了!”

  柳腊梅吓了一跳:“这么大的杯子?”

  “这么大的杯子!”

  “我不敢。”

  “我敢!”

  仰了脖子一口下了肚。柳腊梅觉得答应了陪人家喝酒,答应了就得做,要么就不答应,这么贵的东西,不能糟蹋了不往肚里下。记得十几年前快过年的一个腊月天,家里割了肉,还不到年跟前,先炒了一点点,给爹擀了一碗面要爹吃,端了碗的爹挑了几次不往嘴里放,最后往嘴里放的时候说:“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舍得把它吃了。”去年爹死的时候,想吃什么,是什么也吃不下去了。爹又说:“闺女,以后有好东西就吃了,吃到肚子里才算赚!”

  仰了一下脖子喝下了。酒有点辣,整个下了肚,就像落进肚子里一团火苗。紧着喝了一口水,看见许中子端过来一盘水果,有的是自己见都没有见过的,就指着问:“这是啥东西?吃皮,还是吃瓤?”

  许中子说:“台湾水果,吃瓤,有钱人就是吃钱啦,这东西叫火龙果,中看不中用,和他妈的城里女人一样。撕破了皮吃它!味道还不如咱村里的国光苹果。但是,不吃又想吃,花钱买了不吃叫不会享受生活!”

  柳腊梅想,这话不知道是吃水果还是吃人?

  仗了酒胆说:“许矿长,你的手机怎么半天不响了?”

  “关了。”

  “不怕有什么事情?”

  “有啥事情还比和我的腊梅在一起喝酒重要!”

  一只手越过桌面抓住了柳腊梅的手,柳腊梅想往回缩,头有点晕了,突然就想起掰手腕,说:“来,掰一下手腕,看你的钱把你养得长力气了没有?”

  两个人就站起来掰,还没有准备用劲,许中子的胳膊就歪下了,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柳腊梅,眼睛红红地,很迷蒙地看着说:“你不算好看的人,但是,有味道。”

  柳腊梅觉得外面的阳光纠缠在耳畔有点烫,这酒笼罩着空气有点醉,自己还清楚地知道是志强的老婆,清楚地知道村庄是捉马村,眼前的人是小学时候的同学,现在人家是煤矿的矿长!陪人家喝酒喝成啥也不能喝得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啥角色!一根神经就将眼前的事情串联在了一起,就想要么干脆喝醉了,要么就现在还醒着抽手走人。想着志强回贵州去招工,人家还要他当队长的事情,就想输不着宅子输不着地的,陪人家湿湿嘴皮子有什么不好,干脆醉!抽出手来倒了酒说:“我又干了!”

  “好!大妹子,你干了我能不干嘛,干球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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