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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


  我知道,此刻我们的谈话就在方星的监视之下,知道关伯对她的印象如此之好,弄不好会笑得喷饭吧?

  主管这一区域的林局长单字名亭,是个毫无脾气的笑弥陀,三十九岁,仕途一直非常顺利,据说年内很有可能再次晋升,成为港岛警署的副署长。有钱、有势、有地位的人,总会梦想着人丁兴旺、光宗耀祖,所以已经四五次请我上门,替她夫人求取保生贵子的良方。

  我的报警电话打完没有三分钟,林亭的电话便打了进来:“沈老弟,一听说你那边有事,哥哥我简直火冒三丈,心急如焚,不过老弟放心,我会调最精锐的警队兄弟过去,一定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放心放心,有哥哥在,谁敢找你麻烦,马上就请他进来吃牢饭,哈哈哈哈——这样,我身边有美国来的特级警官何东雷先生,他也会随队过去,有事随时说话,哥哥立刻就办,呵呵呵呵……”

  他的“笑弥陀”绰号当之无愧,短短的一段话,竟然笑了七八次,合起来三四十声,让我也受了传染,笑着道谢,然后收线。

  何东雷是个很普通的名字,但当这个面目冷削的年轻人笔直地站在我面前时,一下子让我感觉初升的朝阳也失去了暖意。他身上带着一股强烈的寒意,或者说是杀气,特别是当他略带浅灰色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时,我会想起海洋馆里那些看似木讷、实际凶猛无比的鲨鱼来。

  “沈先生,久仰。”他伸手与我相握,五指枯瘦有力,如同苍鹰利爪。

  我沉静地报以微笑:“幸会,何警官。”

  美国警界,吸纳了很多年轻华人加入,并且中国人踏实肯干的特性,非常适合警察这种职业,所以在警队内部升迁很快。我想何东雷可能就是那种年轻人之一,凭自己的实力步步高升。

  带队勘察现场的正是杨灿,他手下的十五个警察、三条警犬在一小时内,几乎将小楼翻了个底朝天,仍旧没找到第六颗炸弹,只能沮丧地下了结论:“对方虚声恫吓,不必紧张。”

  看着满脸冒汗的杨灿,我只能接受这个结局,又一次领教了警员们形同虚设的办事能力。

  何东雷对麦义的尸体、遗物检查得相当仔细,整整有四十分钟时间,他是半跪在尸体旁边的,甚至连麦义嘴边的黑血都取样放入塑胶袋里。

  关伯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特别是三条警犬轮番闯入厨房,对着他的超大冰箱嗅来嗅去的时候,他脖子上的青筋根根跳起,显然已经到了爆发的边缘。

  “沈先生,那个女人逃走的时候,你的手脚仍然是绑着的?她怎么会丢下同伴、独自逃走呢?你既然可以制服麦义,难道不能拦住对方?”何东雷目光灼灼,很显然,我和关伯编出来的谎话是有很大破绽的。

  整件事里,丝丝的逃走成了匪夷所思的事。还有一点,麦义明明是来杀人的,却弄了些撤去底火的子弹,几乎是不能想像的。

  我射出的那柄飞刀,已经做为呈堂证物被警察装起来,当然还有麦义的半截断指。

  “沈先生,跟警察捉迷藏,隐瞒事实,可能会面临重大起诉,这一点你该懂得吧?”何东雷话外有话,冰冷的视线固定在我脸上。

  我冷哼了一声:“不劳提醒,如果何警官有闲暇的话,还是替我找到那颗炸弹为好。否则,咱们大家都在这里,一旦炸弹被引爆,全部都得变成肉酱。”

  这不是故意危言耸听,炸弹没找到,我心里始终不踏实。

  杨灿手下的警察听了我的话,立刻面面相觑地变了颜色,找了个借口全部溜了出去。

  我的笔录里,隐瞒了关于“保龙计划”的部分,并且矢口否认知道丝丝的名字。

  何东雷的来头似乎不小,根本没把杨灿之流放在眼里,即使当杨灿闪闪烁烁地将我和林亭的交情讲出来时,他仍旧不屑一顾,甚至转过脸去训斥杨灿:“伊拉克人的那个计划,将会危及全球无辜民众的性命。‘九.一一’事件之后,全球每一个有正义感的公民,都要为反恐怖主义行动做出自己的贡献。我们身为警务人员,更要以身作则,第一个冲在前面,无论是谁,只要跟‘保龙计划’扯上关系,我就一定追查到底,绝不手软。”

  杨灿在自己兄弟面前受了斥责,马上红着脸辩驳:“沈先生是特区医界的著名人物,品德高尚,为人正直,怎么会跟伊拉克人扯上关系?何警官初到港岛,就这么热心为民,值得兄弟们学习,只不过你别忘了,大家同为华人,你端的可是美国人的饭碗,这里却是中国人的地盘。我马上就要收队回去,你喜欢留在这里,等会儿尽可以搭计程车走,再会。”

  关伯抱着胳膊看笑话,何东雷这样的冷酷人物,走到哪里只怕都不会受欢迎。

  “红龙”与美国人针锋相对,看来何东雷驾临港岛,就是为了追查麦义等人的行踪而来。幸好丝丝已经登机离去,麦义等人一命呜呼,这件事到此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凭心而论,美军两次打击伊拉克的行动中,港岛舆论与民众心理,一直保持中立的态度,因为美国人打的是“反恐之战”,出兵的理由堂堂正正,先给“红龙”定性为“与本拉登同流合污”。

  何东雷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杨警官,我说话过重了,向你道歉。”

  他的“有错就改”像一阵和暖的春风,倏忽融化了室内的严霜,杨灿也借坡下驴,打了两声哈哈,权当是和解的回应。

  警察们离开之前,何东雷意味深长地向我笑着:“沈先生,我是没结婚也没有女朋友的孤儿,想必不会跟你的伟大医术扯上关系。所以,以后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请多见谅。我们美国人,时刻以打击恐怖犯罪、保卫世界和平为己任,地球上哪个角落里有恐怖主义分子作乱,哪里就会出现我们的影子,再见。”

  他身上穿的黑色皮装泛着乌油油的光,像是被污染了的冰块,寒气四射。

  “呸,假洋鬼子,吃了两天美国人的饭就不知道自己祖宗是谁了?这要是我的儿子,先打他个满脸开花再说,数典忘祖、狗仗人势的东西!”关伯向着警车离去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回屋打电话,要清洁公司的人来打扫现场。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是丝丝的救民恩人,唯一担心的,是她如何携带大笔巨款逃过安检那一关,但转念一想,麦义似乎还没有那么无知,要把现金放在箱子里,一本薄薄的现金支票就什么都搞定了。

  “红龙”妻妾成群,子女不计其数,要实施这个“保龙计划”恐怕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对于死敌美国人来说,扑灭这些“龙子龙孙”更是件庞大的工作,只怕倾尽全力,也有人会悄悄漏网。

  我站在门口愣了好半天,不经意间发觉,大街两边各家的篱笆上,到处都爬满了各种藤蔓植物,绿意葱茏,一派“春色满园关不住”的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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