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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什么事?一个浑厚的声音劈了进来,抬头我就看到了霍国雄。应该承认,这家伙国字脸,剑眉隆鼻,很有种气势。保安和少妇都被慑住了,倒是围观的人七嘴八舌地把事情讲清。霍国雄点点头,眉一扬,对少妇说,这样吧,你去找这里的经理。要不要我们陪你去?

  少妇还没做答,保安已笑着道,不必了,我们可以解决。大姐,麻烦跟我去做份笔录。

  少妇哼了一声,又转头向霍国雄粲然一笑,谢谢你啊。

  霍国雄看着他们走远,摇摇头道,现在这种风气呀,哎……。

  同行的胖子笑道,今天幸亏遇到霍书记。

  霍书记,哪个霍书记?

  看样子就晓得是个当官的。

  是个好官。

  胖子翘着大拇指对人群说,这是我们飞龙县的政法委书记,来市里开会的。

  霍国雄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笑意,迈着方步向楼上走去。

  估计他们在上面逛不了多久,我坐在楼梯间的椅子上等,摆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像是在等超级购物狂的女友。

  等待是最漫长的。

  比等恋人更漫长的就是等仇人。

  总算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了。

  心里一动,我闪进了对面的洗手间。很小,只有两个坑位。我蹲进靠门的那个,也不脱裤,只把小门栓上。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都不说话,只听得尿水冲击便池的声音。一个很急,另一个则时断时续,似乎有很严重的前列腺炎。

  快的已经洗了手,推门出去了。

  霍国雄鼻子哼了一声,还在努力射击。我走到他右边,右手握匕首贴在裤腿处,转头笑道,霍叔叔,你还认得我吗?

  他看着我,似乎觉得面熟,嘴里道,啊,你是……

  我爸爸叫楚解放,我妈妈叫龙铁梅。

  我讲得很快,但每个字他想必都听得很清楚,脸上一时露出太多种表情,讲不清。

  还想多讲几句,但时间来不及了。匕首捅进他颈部,捂住嘴慢慢地放倒在地。

  他那泡艰难的尿终于全射出来了。

  推门而出时和胖子打了个照面。对他一笑,他却爱理不理。这肯定是个官场上的小人物。只有小人物才会不放过一切机会摆大架子。我其实很想顺手给他一下。稳稳地走下去,拐了个弯后脚步马上快起来。刚出大门我就感觉到里面的骚动,对着路过的面的我扬起了手。

  这次走坐的是货车。车主是一个贴身小弟的堂兄,他负责把我和苏丽送到南宁。在南宁我打了王一川的手机。

  楚小龙,你怎么回事?

  可以想象,他在那边肯定是阴沉着张脸。我尽量使语调保持平和,道,老大,你肯定猜得到。

  哼。

  我想避一避。

  你在哪里?

  南宁。

  那边沉默了一阵才传出声,这样吧,不管你到哪里,每个月跟我打次电话。这边要是没事了,你再回来。

  要得。对不起啊,老大。

  莫讲这种话。不过你呢,什么人不好做,要去做他。

  杀父之仇,不得不报。

  关机后我取下了手机卡,截做两片甩进阴水沟。我会再回去做一个杀手吗?告诉你我已厌倦了。

  所有追踪我们的人都无一例外地在南宁这里断了线,他们像失去狐狸踪迹的狗茫然止步。想象着这些鳖咬牙切齿的样子,我躲在温州的一家服装作坊里忍不住窃笑。作坊的主人叫苏丽,而我,只不过是能干的女老板手下一名无所事事的小伙计而已。有时躲在屋顶上晒着南方温暖的阳光时,我忍不住想,如果一条心做下去的话,也许会成为一大枭雄。现在这样子,是不是有点浪费呢?终于有一天,我结束了这种游手好闲的日子,又重新动起手来。只不过这一次拿的不是刀,是笔。

  外面起风了。南方的风同样有呼啸的声音,像一匹狼在远方的旷野中长嗥,或者是找不到归宿的冤魂在对天呼喊。现在是冬天,我特意选在冬天回来给奶奶扫墓的。已经三年了,三年过去还有那么多人在暗处等待我的出现。我总怀疑是王一川跟公安通的气。他是那种性格的人,决不会饶恕任何一个不顺从他的手下,我没去见他想必更使他动了杀心。不过也只是怀疑而已,我没有真凭实据。现在我已不恨任何人,我很安然,仿佛早已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我的手上沾了那么多血,是到彻底偿还的时候了。

  我叫楚小龙,今天我将被绑赴刑场。没有什么不服的,我放心不落的只有苏丽。前天她才闻讯赶过来,那副样子想起来就心酸。死,对死者而言是件幸事,因他将彻底解脱,但对于活下来的人则残忍无比。我就要去见奶奶,爸爸和妈妈了,而苏丽,她却还要怀着惊恐与伤痛挣扎在这个世界上。外面的风又一次大了起来,凄厉的呼啸声充斥着世界的每个角落。这个世界好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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