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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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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点头,然后轻轻地说: “她生病了。” “什么病?” 伍伯伯没有回答。 屋里又传出尖刻的声音:“我知道有人来了。是谁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伍伯伯没有理睬她。伍伯伯轻声解释道,她心情不好,很烦躁。 “伯母什么病呢?” 伍伯伯依旧没有回答。他不声不响地来到院子里,她也跟了出去,气氛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伍伯伯问她什么时候来广安的? 她告诉他,来广安已有三个月了。她没提起北京的事,只是说,高中毕业参了军,后来,响应建设大后方的号召,自愿来到广安,现在华光机械厂工作。他笑道,好久没有你们的消息了,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见到你们了,真没想到。 杨小翼还是惦记着伍伯母。她问,伯母生了什么病? 伍伯伯想了想说:“她三年前中风了,情况不是太好,左手和右脚失去了知觉。” 屋子里传来伍伯母的非常瘆人的骂声。 杨小翼坚持要看看她。刘伯伯只好答应。她跟着伍伯伯进入房间。房间设在楼梯下面,原是一个狭小的通道,她的身体如一堆绝望的木偶,脸的半边已经僵硬,看上去阴森森的,像戴着一个可怕的面具。她显然认出了杨小翼。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她的半边脸突然露出热情的笑容。 “原来是你,杨家的大小姐。怎么来我们穷人家了?对不起,我不能站起来欢迎你。” 她的言词里像是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先扇了杨小翼两耳光。 杨小翼叫她伯母。她假装没听见。她的眼角流出两滴混浊的泪水。 杨小翼心情沉重,试图靠近她,想触摸她的身体。但她强烈反弹,几乎是吼叫: “你走吧,我家不是你来的地方。我们不想你来看笑话。” 伍伯伯把杨小翼从房间里拉出来。 在杨小翼的追问下,伍伯伯同她讲述了他们回广安后所发生的事。 伍伯伯说,伍思岷本来是可以上大学的,那年他考得相当出色,但他在永城犯了那么大的事,政审没有通过。 “你伯母是个急性子,事关儿子前途,她跳出来,向有关部门据理力争。争取不成,她就撒泼。在县府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你知道组织的脾气,这样来硬的肯定是不行的,肯定会越闹越糟。党什么时候吃过硬的?但她不听劝,她的主意一直大得很,还反骂我一点儿出息也没有,革命这么多年只不过是个司机。她自以为仗着几年革命的经历就可以这么闹。她是爱子心切,可别人当她是无理取闹。” 伍伯伯说,伍伯母这样一闹,儿子读大学更没希望了。伍伯母怎么也想不通。也许是心情不好,一次她喝多了酒,突然摔倒在地,送到医院,医生说是中风了。躺在床上都快四年了。 伍伯母中风后,组织上向伍家伸出援手。伍伯母原来在国营霓虹灯厂上班,厂部同意伍思岷顶替母亲的工作。 杨小翼听了这些事,相当自责,也相当揪心。 她问伍伯伯,伍思岷近况好不好? “思岷这人,你也了解他,他很聪明,肯钻研。他到霓虹灯厂后,马上精通了业务。霓虹灯厂有霓虹灯研究项目,思岷在霓虹灯设计上下了工夫。他设计的霓虹灯花样多,既好看又省电,他得到了重用。但是,他这个人啊……”说到这儿,伍伯伯叹了一口气,面露忧虑:“他这个人啊,太正直,一点儿世故都不懂,眼里容不得沙子。人活在世上哪个没有点儿人情往来,他啊,逢年过节,不但不去给领导拜年,还自以为聪明,当着群众的面给领导提意见。现在厂里的领导挺大度的,是个老革命,挺欣赏他的,要是换个领导,凭他这种性格,我看不会有好果子吃。” 那天,杨小翼走出伍家的院子已是晚上七点多。她是走夜路回去的。广安到华蓥要走近一个小时的山路。 回到招待所,她无法入睡。她索性起来,给刘世军写信。她向刘世军述说了见到伍伯母的情形。她告诉他,她的罪孽比想象的还要深重。她告诉刘世军,她决定去照顾伍伯母。 元旦节后的那个休息日,杨小翼早早起床,然后搭乘农民的手扶拖拉机进城。 还是伍伯伯给她开门。伍伯伯见到她,皱了一下眉头。伍伯母坐在院子里的阳光下,伍思岷在给母亲擦洗。伍伯母看见了杨小翼,脸上露出类似嘲弄的神情。伍思岷看见杨小翼,并不那么吃惊,回过身去继续替母亲擦洗。 这个星期,她看了有关中风病人的护理手册。她出发前,从厂医院弄了一些来苏尔药水。她不声不响地把来苏尔倒入热水桶中。 “我来吧。”杨小翼对伍思岷说。 伍思岷看杨小翼一眼,冷冷地说: “你一会儿到楼上来,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他就把毛巾掷到水桶里,转身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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