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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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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被一个警卫拉着上了一辆吉普车。这个警卫一直把她送回学校。她知道这都是将军的命令。 有好长一段日子,回想这件事,她都处在恍惚之中,她意识到自己待在北京已失去了意义。 对将军的怨恨是迟迟降临的。它比失望要来得晚些,是在失望结束的地方诞生的。她用最尖锐的言词审判将军。他这算是什么呢?他孕育了我的生命,却对我不管不顾,让我在这个世上没有任何名分,让我成了一个私生女。他怎么可以如此冷酷地把我拒之门外。他没有这个权利。 尹南方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清楚他的感受。他一定对我充满了怨恨,就像我怨恨将军。我欺骗了他。 杨小翼去尹南方的宿舍找过他。同宿舍的人说,尹南方这段时间没来上学。 杨小翼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尹南方出事的消息。那天,将军把杨小翼送走后,尹南方就回家了。将军命令尹南方,从此后不能再去见她。尹南方不知何故,当然不答应。将军一怒之下,就把尹南方关了起来。尹南方不是那么容易驯服的人,他想回校找她。几天后的子夜,他趁夜深人静,从三楼窗口跳下,结果重伤送医。他的腰椎断裂,下半身瘫痪了。 这是周楠阿姨告诉杨小翼的。周楠阿姨是特意来找她的,找她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她离开北京。 有好长时间,杨小翼不能相信尹南方坠楼的事。杨小翼坠入深深的自责之中。她想去医院看望南方,但没有人告诉她,他在哪儿。 那些天,她整日以泪洗面,夜晚无法入睡。她曾试图把这一切的罪责推到将军的头上。是的,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他那儿,是他欠下了这一孽债,他是这一切的“前因”,现在结出的只不过是“后果”。但是她说服不了自己。所有试图让自己心理平衡的借口是那么脆弱,毫无根基,只需吹一口气便土崩瓦解。她清楚,尹南方身上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的缘故,所有的罪过都在她这儿。 杨小翼日渐消瘦。同宿舍的女孩子一定以为她失恋了,她们都来关心她。她不想任何人关心,只想她们消失,或者她消失。她控制不住自己,对她们大吼: “我很好,你们别管我。” 她大声地哭泣起来。她们抱住了她,问怎么啦?你究竟怎么啦? 她没法告诉他们。没法。她只能不停地哭,直到泪水流干。 在周楠阿姨同她谈话后不久,校方的两位领导把杨小翼叫到办公室,他们说接到上级命令,她必须暂时离开北京。不过他们劝慰她,将来还是有机会完成学业的,他们保留她的学籍。他们给了她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军工企业。他们说,你是军队的人,你可以任意选择去上面所列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麻木地接过名单,在密密麻麻的字行间,看到了“广安”这个词。她想起了伍思岷,他那张骄傲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好久没有伍思岷的消息了,他好吗?他一定不好,因为她害了他。她为什么总是害人呢? 杨小翼被“广安”这个地方吸引住了,那地方似乎在召唤她,好像那是个罪孽的解脱之地。她抬起头来,对他们说: “就这个地方,我去广安县。” 第十三章 杨小翼打算直接从北京走,不打算回老家了。她无法向母亲、向刘伯伯交代在北京发生的事。她所能做的就是隐瞒,能瞒多久就瞒多久。 夏津博来送她。整个过程他默不做声。他默默地把她的行李捆绑在一起,默默地帮她托运行李,然后默默地把行李票递给她。他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峻。他偶尔投向她的明亮的一瞥中有深深的担忧。 五点钟的时候,火车离开了北京站。站台上挥手的夏津博越来越小。 奇怪的是,当北京渐渐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北京却以另一种形象出现在她的想象中。北京是阴性的,凄苦的,在这样的想象里,北京成了一个舞台,一个人间悲剧的发生地。而这个悲剧的导演者就是她。她让一个家庭破碎了,让尹南方成了悲剧的主人公。而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她确实是有罪的。她根本无权审判将军。她对不起将军,对不起周楠阿姨,尤其对不起尹南方。她的眼前浮现出尹南方阳光般的脸。她一遍遍对想象中的尹南方说: “对不起,对不起。” 列车终于到了重庆。 在重庆车站,厂部派了人来接杨小翼。来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干部,她身材高大,拿着一块纸板,上面写着杨小翼的名字,站在出口处。杨小翼来到她的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并向她问好。她的态度非常生硬地自我介绍:“我是厂政治部的负责人,我姓陈,我代表厂领导来接你,欢迎你来支援内地。” 陈主任帮杨小翼背着行李。出了车站,陈主任喊让司机把车开过来。车子是一辆小型卡车。陈主任把行李小心地放到车斗上面,然后爬了上去。她对杨小翼说,你坐副驾驶座吧。陈主任的口气相当冷,像是在命令她。 途中,他们在一个加油站下车休息了一下。待开车时,杨小翼爬上了卡车斗,不愿再坐到副驾驶座上。 “丫头,犯错误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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