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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〇


  十二、红云天风(上)

  梵净山红云金顶。

  叶儿站在天仙桥上,眼神空茫而痴迷,凝望着遥远飘渺的东方。

  临近黄昏,夕阳的余晖在她背后燃烧着最后的灿烂,一群归鸟着从高空飞过。

  峡谷里的风卷起片片云雾,激烈的冲击着红云金顶上的所有人。

  井池雪美小姐原本也站在这里,这时,已经主动下去了。她受不得金顶风云中的温度剧烈波动。

  叶儿却感到心旷神怡,迎着浩浩天风,她踮起脚尖缓缓抬起双臂。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迎风飞舞的蝴蝶。她的脚尖在天仙桥上轻点,身体真的在上升。

  她已经飘起来了……

  曲奇的感受与他的人一样,很实在。看到叶儿闭着起眼睛沉醉的样子,仿佛随时可能随风飘出红云金顶。曲奇急忙挥出一根黑索,缠住叶儿右脚。

  叶儿今天穿了一条灰色牛仔裤,上衣是一件宽大的休闲衫。烈风卷动,将她的衣衫鼓动起来,两条修长的腿在空中虚踢,似要挣脱黑索的羁绊顺风而去。

  又一股疾风卷着的更大的云雾袭来,红云金顶整个被吞没了,叶儿的身体完全隐没在云雾中,曲奇手里的黑索被拉得笔直。

  “苏警官,苏小姐。”曲奇焦急的喊道。

  “韩湘子”和“铁拐李”分列天仙桥左右,木长老在弥勒殿附近,听到曲奇的叫喊,才发现叶儿身上正在发生的奇迹。

  一个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飞起来,红云金顶上的风虽然剧烈,可还没到能把人吹走的烈度。

  韩湘子要去帮曲奇,木长老的拐杖点在他肩头;低声道:“都不要动,这阵风有古怪,谁也帮不了她,只能看她自己如何选择。”

  “铁拐李”已然发动了,他距离曲奇最近,铁拐勾住天仙桥上的铁索,运力上冲,半个身体已没如云雾中。

  叶儿恍然未觉自己正处于一个及其危险的境地,她虽然闭着双眼,千里之内的风起云涌尽在感知中。远方起伏的山脉中回荡着一个恢宏的声音:“瑟瑟天风,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遥。”

  她已然忍不住想随着天风的牵引去看个究竟,去看看是什么人在千山之中吟咏这令人怦然心动的歌谣?去体验乘风飞翔的逍遥。

  可是,脚上的黑索牵绊着她,她忍不住想解开羁绊。

  正此时,一曲清亮的笛音从天际降下,叶儿猛然从幻境中惊醒,气息一乱,身体又有了重量。

  她看到了“铁拐李”痛苦的表情,看到周围的云雾激荡成两团,绞缠争斗着逐渐分开。

  “嘭!”的一声,天仙桥上大震;叶儿牵着“铁拐李”重重地跌落尘寰。

  铁拐李似梦似幻,喃喃的念着:“瑟瑟天风,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遥……让我去,让我去。”

  “你听到了吗?”叶儿好奇的看着曲奇,曲奇摇头:“苏小姐,刚才太危险了。”

  “你们听到了吗?”叶儿又问木长老和“韩湘子”。

  “苏姑娘听到什么了?”木长老问。他正把一枚银针刺入“铁拐李”顶门,安抚他浮动的魂魄。

  “瑟瑟天风,千山狂歌,莫回首,正逍遥。”一个清朗的声音猛然响起,凡星道士坐在弥勒殿顶;“苏姑娘灵性非凡福缘深厚,‘铁拐李’差得太远,如此天音,非他所能承受。”

  “你听到了?”叶儿脸上现出愉悦的表情。

  “托苏姑娘之福,凡星得以一窃天机。”凡星跳下弥勒殿,来到木长老身边躬身道:“师祖,弟子心中有惑。天地玄黄之外,可有另一宇宙?”

  “《淮南子》有解,曰:‘上下四方叫作宇,古往今来叫作宙’。古往今来,多少人聆听到来自自然的启示,在天地中探寻宇宙的边际,试图挣脱羁绊进入天道,可真能踏出那一步的微乎其微。如令师竹道尊,去了就不再回来。要寻找答案,只能靠你自己。”

  “弟子总感觉此处有仙师的气息,每次试图远离,无论走多远,最后发现,还在附近游荡。请问师祖,这是为何?”凡星的腰更低了,几乎触到木长老的步履。

  “登仙之处必是福地,前人福地未必是你的福地。苏姑娘的福缘只有她能受得,你和铁拐李私窃天机,当真是罪大恶极。”木长老含笑道。

  “谢师祖,弟子懂了。”凡星起身,再恭两恭。

  叶儿却不明所以,最近几天,她一直和曲奇、木长老、八仙混在一起;没少缠着他们询问祝童的往事,对春节时祝童与索翁达活佛的那场较量感由其兴趣。竹道士登仙的事,只是偶尔听他们提起过。在她想来,竹道士当然是死了,也许是跳崖摔死了。

  可是现在,聆听过天风内的天音,叶儿开始怀疑过去是不是太过理智了。凡星的意思是,她刚才感受到的是竹道士与索翁达争斗时留下的信息。

  “长老,竹道士真的登仙了吗?”她好奇的问。

  “孔子曰:六合之外存而不论。六合者,谓天地四方也。六合之外,谓众生性分之表,重玄至道之乡也。万物皆有灵性是一种自然存在,并没有高下之分。姑娘如今,当明白这些前人所言非虚。”木长老意味深长的看着叶儿的胸口,说。

  “谢谢长老。”叶儿毫无被轻薄的感觉;她知道,木长老目光所致,是蝶神存在的位置。这

  些天来,她一直在适应蝶神。关于这个小精灵,祝童并没有给她多少具体的指点。在从小浸润在祝门奇书的祝童看来,所谓蝶神并非什么高级东西,只是处在愚昧之中的人对那类的存在缺少理解罢了。

  可是叶儿一直是个纯粹的唯物主意者,任何存在在她这里都需要有一个可以理解的合理解释。木长老的那句“六合之外存而不论”点醒了她,以有限的科学去解释无限的未知,是一件艰难而自找自寻烦恼的事,承认存在才是合适的态度。

  木长老将目光从叶儿身上移开,怜惜地拍拍铁拐李,道:“福缘天成,可惜苏姑娘是女儿身。”

  “女儿身怎么了?”叶儿嗔道。她没感到自己有什么变化,可是红云金顶上的所有人都看到,叶儿脸上多了几分难言的神采。

  “老道是可惜,仙姑无缘与苏姑娘同行。如果这痴汉也是女儿身,一定受益匪浅。”

  “何大姐的伤好些了吗?”叶儿信了木长老的托词,关切的问。她从曲奇那里知道了发生在文峰观的那场奇异的争斗,对为了救自己受伤的“何仙姑”充满感激。

  “就快没事了。谢苏姑娘挂怀。”

  “该说谢的是我。房子修好了吗?要花不少钱吧?”

  木长老被叶儿的天真感染,跟着道:“是啊,花了不少钱。不过祝师兄对我们的帮助更大。”

  “您为什么叫他师兄?祝童啊,他还很年轻啊。”叶儿对神秘的江湖充满了好奇,特别是江湖人物彼此之间的称谓。

  木长老看看“韩湘子”,意思是让他解释。可“韩湘子”也曾被叶儿奇怪的问题搞得头晕脑涨,立即背起“铁拐李”顺铁索而下。

  “附近不安稳啊,天要黑了。尽快下山去吧。”凡星远眺向金顶上空的天风红云,悠然道。

  话音未落,红云金顶猛地一暗;最后一抹夕阳隐没入地平线之下。

  “不安稳是什么意思?莫非有人来打架?”叶儿挽起袖子,做女侠状;“祝童说,你们都是高手,我也是高手。只要和你们在一起,没人敢找麻烦。”

  “不知道是不是来打架,路上有几个人,有点麻烦的是,她们也是女人。”凡星说。

  “下山吧。”木长老皱起眉头,

  江湖本是个男人的世界,可他们都对出现在江湖的女人有几分顾及。寻常的女人不会出来闯江湖,敢走入江湖的,无一不是厉害角色。比如祝红,比如缘寂师太,比如烟子和云佳法师,还有八品兰花的姐妹们。

  上山容易下山难,最难的是井池雪美小姐。上山时还好些,她从小跟着野村花海练过些基础养身功,在牧场时常策马驰骋,本就有不错的基础,加上提着心劲与叶儿一较高低,走那万步云梯时还能与叶儿并肩。

  可那也耗费了她太多的体力,要不然也不会受不得红云金顶的烈风躲到蘑菇岩下。

  下山时,井池雪美再也不与叶儿比。她左半个身体依在川中宏,右半个身体依着曲奇,两脚几乎悬空,话也少了很多。最后,干脆让川中宏和曲奇轮流背着。理由很充分,上山时,她那双娇贵的脚板上,磨出了几个水泡,粘地就疼得厉害。尽管木长老已经给她用了上好的上药。

  五月的梵净山繁花似锦,即使是夜行,也随处可被连绵不绝的花香相遇。

  不知何时,月亮已挂上山头,叶儿现在的视力极好,月夜对她几乎没什么影响。一路上,随手采了不少鸽子花,大部分都被她含在唇边,不知不觉就被吃掉了。

  叶儿颇有些不好意思,祝童说过,会比较喜欢吃些花啊草的什么的。她本来还不信,人怎么能吃那些东西。几天下来,叶儿实在忍受不住鲜花的吸引,吃下去的花比饭多。在凤凰城,花多在花店里,且价格不菲。梵净山就是个大花园,她再也忍不住了。

  万步云梯,每隔一千步都有石碑。

  初下山时,众人还提着小心,走过八千步、五千步石碑,没有出现异常现象,空旷的梵净山似乎就他们这一对游客。间或有夜莺飞过树梢,白天喧闹的金丝猴早不知去哪里了。

  过了三千步石碑,山下的灯火已隐约可见。

  十二、红云天风(下)

  两千四百步石阶处有间客栈,正卡在石阶的弯处。

  客栈里黑黢黢的,门前的吊廊下坐着两个黑影,都举着长长的烟袋。

  幽幽烟火,映出两张女人的脸。都是四十上下年纪,脸上的肤色与皱纹表明,她们都是辛劳孤苦的农妇,或者……

  前面探路的是“韩湘子”与“曹国舅”,道宗八仙之中,随木长老上山的只有他们和铁拐李;另外几人已回巫山,参与文峰山景区建设的前期工作。

  “道宗借道,请朋友行个方便。”“曹国舅”在客栈外十米处站住,抱拳道。

  “咱们也是客。该走就走,没人拦着你。”靠外的女人把烟嘴移开,指着曹国舅身后的叶儿冷冷地说;“臭男人走的越远越好,她留下。”

  “你们是何来历?”“韩湘子”眉心一挑,拦在叶儿身前。

  “私人恩怨,与外人无干。”另一个女人站来,凶巴巴的说;“我们家有个兄弟看上她了,这辈子非她不娶。我们家八代单传,如今是姐妹八个守着一颗苗,当姐姐的替弟弟找媳妇,该不该?”

  “请问,那颗苗是清洋家哪位儿郎?”凡星站在叶儿右侧,朗声道;“江小烟姐在哪里?她何时出面?”

  “认出来了?”女人撇撇嘴;“看上她的正是江小烟,五品清洋现在的当家人。这样的身份,不会辱没她吧?”

  “烟子姑娘也是女人。”曲奇接口道;“莫非……不对不对,她就是女人。”

  “烟子也是你这个臭男人能叫的?”第一个说话的女人暴怒了,挥起烟袋砸向曲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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