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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先进来的一台大鼓,两个赤膊的汉子冒雪在鼓前舞蹈;铜锣和钹镲在孩子的簇拥下列在两旁。

  天王庙的假和尚燃起鞭炮,把一个四方桌放在院正中,欢迎送吉祥的狮子来拜年。

  狮头与别处一样是金黄色,狮身是蓝色土布绣制,洒金钱花;舞狮者藏在下面,前后各一人,功夫也是极深的,随着震响的锣鼓,绕着鲜艳的绣球腾挪躲闪,一举一动把狮子的勇猛与憨直表现的淋漓尽致。

  天王庙内乱了五分钟,舞狮的人随意一抛,绣球进了大殿旁立着的胖子弘道和尚的怀里。

  香客游人都笑起来,胖子于是念声佛,把个大大的红包塞进绣球,又抛回去。

  锣鼓声热烈爆响,两只狮子跃上桌子,双双跪拜;在众人的叫好和掌声中,倒退着离开天王庙。

  中午,陈阿伯在客栈后的沱江边的青石板上摆出桌椅,八个人就在这里闹中取静,享受一桌凤凰城年饭,顺便欣赏静态的凤凰城。

  沱江两岸屋檐上是微薄的一层白,衬着大红灯笼和乌瓦青檐;天然痕迹,恣意朴实,却有引人沉迷的美丽。

  只是江风吹得人稍冷,江上一群鸭子嘎嘎叫着互相追逐,对在江边欣赏它们的人丝毫不理会。当然,也不会懂得桌子正中那盆红红的血粑鸭意味着什么。

  黄海与朵花没住凤凰老城,在新城的酒店内包了两间房;朵花的妈妈蝶姨早从山里来到凤凰,与女儿和准女婿团聚。黄海说她喜欢清净,一早就上山去了。

  程震疆对朵花的态度很随便,有朵花脾气好随时笑嘻嘻的原因,更多的原因是,朵花的出身在他看来与黄海不般配;他不看好黄海与朵花的未来。

  祝童还在想着上午的事,听程震疆逗朵花唱苗族山歌,笑着为他倒上酒;如果程震疆知道朵花的父亲是谁,还敢不敢这样放肆?

  凤凰城内有太多女孩子喜欢的美食,这顿酒饭没吃多久就散了。其间,祝童和黄海的手机不停的响,很是扫了些大家吃饭的兴致,于是,四个女孩就丢下他们去逛街。

  程震疆与女友也起来告辞,他们要到新城去安排住处;老城虽然热闹,客栈的房间多数很简单。

  “黄海,你准备怎么办?”祝童问的是蝶姨,刚才朵花说了,下个月,蝶姨会到上海去与朵花同住。

  “昨天晚上我问过蝶姨,她想在上海开家花店。还有一个月,我回去找家铺子顶下来,暂时只能这样了。”

  看得出,黄海对蝶姨到上海有些抵触。

  “这样好不好?”

  “没什么不好的,顶一间花店要不了多少前。”

  祝童知道顶一间花店要不了多少钱,也相信以蝶姨的本事侍弄鲜花很合适;但是,他想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们家能接受朵花吗?”

  “慢慢来吧。”黄海苦恼的给自己倒杯酒,仰头喝下。

  黄妈妈最近对叶儿没少做工作,虽然叶儿从不说,但祝童能看出来;连苏娟也被黄妈妈说动了,所以叶儿才会做出已经和祝童同居的样子。

  “李想,我妈妈说,如果叶儿不行了,就要再给我介绍一个;她是不会接受朵花的。不过没关系,等过几年,朵花毕业工作后,我们就结婚。到时候,她不认也不要认。”

  真那么简单吗?可能到如今,连黄海也有点不自信吧?毕竟两个人之间的差异太大了。

  祝童的电话又响了,他看一眼号码,是师兄祝云来的,对黄海说声抱歉,走到江边接听。

  “掌门新年好。”祝云第一句就开小师弟的玩笑,祝童笑着应了,问:“天王庙里的玉器是怎么回事儿?”

  半小时前,祝童给师兄发了条短信。以小骗子如今的身份,不能和祝门外围弟子之间有太多接触。

  “我们寺庙里所有的玉器都是承包给外人做的,怎么了?噢,我知道了;天王庙那里是例外,三天前,以前卖玉器的那家说改行不做了,介绍来了一家南阳的玉器商。我没过去看,听说,这一家的东西不错,比以前的那几家都好。我正寻思,是不是把各地的生意都交给他们。”

  “师兄,他们不会接你太多生意的。”

  “怎么会?有生意谁会不做?咱们的庙也不少了。”

  “你不明白,他们是神石轩的人。”

  神石轩来凤凰城为的是谁,祝童最明白,也许玉女也在附近,她们为的是梅叶推荐的玉女继承人——叶儿。

  “神石轩,我说手艺这么好?呵呵,是为了你吧?师弟,刚才天王庙接到通知,下个月,地方政府出钱整修天王庙;五十万啊。这下省了我一大笔钱。本来我准备到年底才修整。今年各处香火都不错,总算有钱把几座大庙修缮一下了。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各处收到的香火钱已经……”

  祝云得意的说着各处的收获,祝童对师兄将近千万的收获不无羡慕;更关心的是身边的事,地方政府出钱修缮天王庙,应该有讨好王向帧的意思。他三个月内两次来凤凰城,每次都到天王庙……

  祝童挂断电话,回到餐桌前对黄海说:“我出去转转,你吃完到房间休息一会儿。”

  黄海已经半醉了,应一声;凤凰城的土家烧酒后劲颇大。

  十分钟后,祝童再次来到天王庙;午后,院子里的游客还不少,上香的村民却少见了。

  偏殿内,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蝶姨。”祝童走进,轻轻招呼道。

  “啊,吓我一跳。”蝶姨回头,眼力的迷茫还没散尽,看到是祝童才放心的笑笑;“朵花说你对她的很照顾,谢谢。”

  蝶姨今天穿的也是苗装,浑身上下却没几样银器;她正在看的是偏殿内王向帧送的那檀香木副对联。

  “那是我应该做的,蝶姨,我正想去见你。”

  “是不是……我看看。”蝶姨伸出手点向祝童额头。

  祝童没有躲闪,任凭细软的手指点在印堂穴上。

  “你很不用心啊,快百日了,蝶神还是小神。”

  蝶神缩回手,把一只竹筒递过来:“今后多吃些,没关系的,马上我就会去上海;蝶神再不会饿着了。”

  祝童接过竹筒,前些时为了贿赂蝶神出力,他身边确实已经没有蝶蛹了。

  “蝶姨,你去上海做什么?”

  “看着朵花啊,黄海如果敢欺负她,我会让他好看。”蝶姨装出一副凶恶的样子;祝童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笑了,她如果发起疯来,真的很可怕。

  “凤凰城,凤凰山,游到山里看蝴蝶;蝴蝶蝴蝶成双对,阿哥阿妹痴痴看……”祝童轻轻吟起王向帧曾经吟唱的山歌,观察着蝶姨的表情。

  她愣愣的看着祝童,脸上显出激动的红晕,肩膀颤抖着靠在殿门上,眼睛里露出深深的痛楚。

  十一、蝶神的诅咒(下)

  “蝶神的诅咒,蝶神的诅咒,天……你从哪里听来的?说,是谁,谁教你的?”

  “蝶姨,朵花的父亲是谁?”祝童没回答她的问题,自顾自的刺激蝶姨。

  蝶姨脸色惨白,似乎随时有瘫倒的危险,手死死的抓住殿门。

  “他,是不是军人?是不是曾在这里当过兵?这里是不是你们常来的地方?”

  祝童扶着她走进偏殿,对里面当值的假和尚道:“去拿杯水来,守住门,别让人进来。”

  假和尚虽然不知道祝童的身份,但知道他是祝云也很尊重的人,应一声跑出去的,顺手关上殿门。

  殿内,祝英台与梁山伯的塑像已经很破旧了,依稀,只能看出少许昔日的辉煌与风采。

  蝶姨双手捂着脸轻声啜泣着,祝童已经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没有再说什么;蝶姨需要时间消化如此强烈的刺激。

  王向帧已经离开凤凰城,蝶姨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吗?祝童不能确定,在某个距离内,他能感觉到梅兰亭和秦渺的存在;那是蝶神的本能。蝶姨和王向帧之间有了朵花,也许会更亲密。

  假和尚送来一壶热茶,两个杯子,关上门后就站在门前,阻挡在天王庙内四处游逛的游客。

  “我不能看着朵花走我的老路。”蝶姨喝下一杯热茶后,情绪稳定了。

  “蝶神的诅咒是什么意思?”祝童对刚才蝶姨念叨出的词,心底隐隐感觉到莫名的恐惧。

  “蝴蝶是枫树的精灵,是万物之母;蝶神,是最强大的,它是蛊中之王。”蝶姨取出狰狞的蝴蝶面具,细细整理上面的纹路;“蝶神到处飞,只落到最美丽的女孩家。女孩就成为附近村寨里的神,家人邻居从此都不会生病。蝴蝶飞舞的村寨,土匪也不敢去敲门。但是,她们家从此就被蝶神诅咒,最美丽的女儿没有小伙子敢去求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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