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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九


  “道士曾经是小和尚?”这可真是个新鲜消息,祝童兴致大增。

  “是啊,我的师父其实很好的,不过他一直说不好好念经,不诚心供奉佛祖,要下阿鼻地狱的。我念经书很用功,念的多了就疑惑了,地狱与佛祖真的存在吗?”竹道士边品茶边轻谈,祝童听得入神,连询问都忘了。

  “如果佛祖真的法力无边,真的慈悲怜人辛苦,那地狱早该湮灭了,那是多大的功德啊?佛灭地狱,世界不是一片祥和?如果说佛法灭不了地狱,就不应该是法力无边了;如果说佛祖是不想灭地狱,就不应该说是慈悲为怀了。那时,我斗胆问师父,却被命入室静思。呵呵,就是被关进小黑屋。道士自小怕黑,只关了一晚就跑了,这个问题到现在才明白一点,却再不敢问和尚们了。”

  祝童好奇的问:“明白什么了?”

  “不是佛不灭地狱,是佛家需要地狱,没有了地狱,谁还信佛呢?哈哈,假还真?”

  “确是假还真。”祝童不信佛也不信道,对竹道士这样的有趣道士却很佩服。

  地狱那玩意儿,听起来就不是好东西;竹道士说的很客观,佛家真的需要个地狱来衬托,就如美人需要丑陋对比一样。

  “道士我啊,在梅长老这里呆着也好,本宗不少老前辈受佛教影响太甚,也以因果报应之说应对世间的不公平;难啊,一千多年的习惯,都已经根深叶茂深入道门骨髓。祝蓝师叔说的不错,道门错过了太多的机缘。丹道之说早已落后陈腐,是回归道家本源的时候了。现在再不下重药,也许道门就真的沉沦下去了。”竹道士需要的是个听众,受伤后,坚强的道士也软弱不少。

  “如果没有病人,医生就没用了,是不是这个道理?”祝童医术不高明,功夫也肤浅,但倾听的功夫一流,这是骗子的基本功,胡搅蛮缠也是本门一绝。

  “那是不同的,人的肉体自然是要生病的,所以你们需要你们医生;人的精神也是需要信仰的,所以宗教就产生了。中国人的信仰可虚可实,可进可退,如同太极一样空灵玄奥。青年时代积极进取时,信奉的是入世的儒学,但是儒多权谋,仕途江湖走,谁能洁然一生?必定会在心里积下痼疾;他们遇到挫折时,或年老退隐时,或失望与庙堂,或寻求心灵的解脱,多退隐到佛道两家。道士现在为难的是,如果把佛祖拉下神坛,势必会造成人心混乱;道宗还没作好准备,得便宜的只会是洋人的基督教,那样更不好。传播信仰需要钱啊。”竹道士叹息一声,又默然。

  做什么都需要钱,祝童想问竹道士需要多少钱,感觉自己没那个资格,就跟着叹息一声,很知己很理解的样子。

  “我能为您写个字吗?”祝童虔诚的说,这在他是很少见的。

  “好啊,祝门治字是了不得的神通,道士正想见识一下。”竹道士含笑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您不必做什么,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了。”

  “道士明白,请祝兄随便。”竹道士又吹起竹笛,袅娜的笛音扶摇直上,充满对生命的热爱。

  这是第一次以治字救人,祝童取银针在手,闭目涵养片刻,回忆着师叔祝黄说的每一句话,刺破右手食指在空中虚画出个“气”字。

  碎雪园内山水玲珑,正是一方灵气汇聚之地;祝童得祝黄师叔传道“气”字决不过半月余,总共也不过写了几百次,其精妙之处体会尚浅。

  但“气”字最后一勾写完,祝童胸口如受重击,虚脱脱四肢无力靠在椅上。

  虚无中气息阴凉,扑上竹道士胸前。笛声弱一下,渐转高亢,竹道士站起身,饶凉亭急走;十多分钟后才立在祝童身前,眼中光芒闪闪。

  “祝门治字果然高明,道士气机受益,修养受益,谢祝童兄援手。再来,也许只要三次,道士就全好了。”

  “不需谢,这个字啊,我可再来不了,会要命的。”祝童揉着胸口,才喘息过来;要命不是说要竹道士的名,是要他自己的命。不是修炼的蓬麻功精纯,这一次也许就要受重伤。

  小骗子这才真理解师叔的伟大,他竟能每年写七个字救七个人!祝童自感浑身如被抽空般,气息衰弱,这次损失之大,没个一两个月是缓过不来的。

  怪不到老骗子不写治字,今后,小骗子也不会以这个东西治人!

  柳伊兰走上来替祝童捶背,腻声道:“休息几天也好,下周,等你的小情人来学画时再为竹道宗治病,需要什么补药,只要说个名字,我去找。”

  祝童享受着,歉然看向竹道士:“治字不须药石,耗费的写字人本身的修为,相信道士能理解。”

  竹道士倾听着,体会着,对于他来说,这是门陌生的功夫,是比符咒更古老神秘的功法。

  “现在能写治字的,只有五个人,但是,一个要等一年后,一个在监狱里,一个是不会有这个好心写的,只剩我二师兄祝云。他也只能写一次。”祝童掰着指头算给柳伊兰,师叔祝黄不用说功夫最深,但是一年只能写七次且已经写完回山,就是来也只能想别的办法;老骗子这辈子是从不写治字的。

  二师兄好说,只要有需要一定会出手;还有一个,大师兄的蓬麻功深厚,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写,不过还在监狱服刑。

  柳伊兰听完,走到竹道士身边挽住他的手,笑道:“我会想办法把祝门大师兄捞出来。竹道宗的伤不能再拖了,祝童啊,快些把逍云庄主叫来,我正找他有事。”

  竹道士凝视柳伊兰:“何必?”

  “但愿不晚。”柳伊兰依着他。

  九、何为醉(上)

  叶儿跟马夜学的不是写意山水画,是最费功夫的工笔画;要呈现工整、工细与工丽的画风,须以细致的刻画、准确的造型和精微的色彩来描绘花鸟鱼虫,最漂亮的,当然还是传神的古典美人图。

  碎雪园是学习工笔化最好的所在,江南园林处处风景,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设计。

  叶儿在水阁内伏案学画,面对的是盆瘦梅;马夜也没闲着,以叶儿为模特,带着眼镜画一张侍女图。

  午饭自然是在碎雪园吃,却分成两桌。竹道士和柳伊兰在系云轩那边,柳伊兰不想与叶儿照面。

  马夜对叶儿真的很好,对祝童就有些冷淡,温一壶黄酒在碎雪园侧暖房里,为的是照顾叶儿的身体。

  回程的路上上,叶儿还在打趣梅兰亭,说是梅姐爱上那漂亮的道士了,是不是其中有什么缘故呢?

  梅兰亭只笑没回答,问的多了,就把话题引到祝童这里。

  回到上海,天已经黑了,梅兰亭要请客,也不管客人愿意不,一直把车开到锦江饭店内。

  她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没费周折就进到三楼包间里。

  “有钱很了不起吗?”梅兰亭喝下两杯酒后,腮边升起红晕,看着祝童问。

  “有钱是了不起啊,但是,别人有钱与你何关?梅小姐也有钱啊。”祝童陪她喝一杯,底下拉住叶儿的手;一天两个人都没说几句话,现在最想的是快些回家。

  “她要给我八百万,把我梅兰亭看成什么了,把我们梅家看成什么了?”

  梅兰亭这一句可把祝童惊住了:“谁要给你八百万?”

  “还有谁,柳伊兰,她要入股我的画廊。”

  “好事啊,叶儿,有钱人真虚伪啊,钱找上门都不要。”祝童不管叶儿的挣扎,只纂着柔软的玉手不放,手指还在叶儿手心轻划;当然就把敏感的少女弄的意乱情迷;现在梅兰亭的话有些敏感,他不想让叶儿听太多。

  “她的钱……-哼!李医生,她如果给你八百万,你要不要。”梅兰亭也感觉到不能在叶儿面前说很多,反问道。

  是啊,没有人会凭空给出那么多钱,小骗子总是阴谋论挂帅,不会轻易落人口实;没回答梅兰亭的话,转头看着叶儿清澈的眼眸:“我只要能在叶儿身边,别的都不重要。”

  叶儿终于不再挣扎,反握住祝童的手。

  这个夜晚,梅兰亭喝得酩酊大醉;祝童知道,不全是钱的原因。

  最后是祝童和叶儿把她送回去的。

  祝童问的最后一句话是:“你需要这八百万吗?”

  “谁不需要钱?你因为画廊那么好做啊?包装画家需要钱,收藏好画需要钱,组织展览也需要钱,做广告更需要钱;不做就是等死;我不能总靠卖爸爸的画支撑吧?”梅兰亭有点失神的看着手里酒杯;“她说八百万要我三十的股份,还要派个副经理来,我可以拒绝吗?可以吗?”声音越来越低。

  “回头给我电话吧。”祝童借叶儿去卫生间的机会对梅兰亭说,她点点头,明白祝童的苦衷,叶儿到底不是江湖中人,这样事说得多,对小骗子的身份不利;他一个医生不应该有那么多的见识。

  梅兰亭的画廊在黄浦江畔,距离外滩不远,位置很好,面积也不小,重要的是房屋产权是马夜的;梅兰亭就住在画廊附近的高层公寓内。

  又一个醉鬼,叶儿又一次心软,要留下来照顾梅兰亭,所以小骗子暂时自由,出门就拦住辆的士。

  “找家大些的网吧。”祝童对司机师傅说。

  大型网吧都有贵宾包房,祝童做的事见不得阳光,自然要躲在隐秘的角落。

  的士司机一连跑了三家,祝童才找到尖合适的包房,周末的上海,到处都是人。

  黑色钻云燕好象二十四小时都在线,祝童刚一呼叫,对方马上呵呵笑着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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