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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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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笨丫头!你难道不知道吗?”刘一哥哥继续神采飞扬:“你爸爸以前就住在城里呀,他还是那里最好的医生呢!” 我抬头看看天空,天空突然变得很高、很远、也很蓝。蓝得有些寒冷。 “那,我也要跟着去城里吗?” 刘一哥哥激动地点点头:“到时候,我天天给你买好吃的糖果,还有好玩的玩具,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还带你去动物园玩,动物园里还有游乐场呢!” 我不再说话,默默地爬到树上,倒挂起来。我喜欢树,有时候我怀疑我是属树的。认准了一个地方,扎根,就不想再动,因为每一个新环境,都充满了危险和不确定。 树挪死。 我不是人。 2. 那一阵子,镇里以及学校里都在传言,到了21世纪的时候,地球就会灭亡。其实那个时候已经有很多关于21世纪的传言了,除了灭世之说外,还有什么机器人啊、外星人啊什么的。 因为那个传言,我常常想到死。爸爸说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魂,人死了,就好像睡着了一样,区别就是死了就再也不会醒来,死了也不会做梦。 每天晚上,我躺在自己的小床上,都会想象自己死去的样子。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别人打你、骂你,你都无法反击;你什么都感觉不到,什么都无法掌控;你一个人,孤零零地沉浸在无尽的黑暗里,这太可怕了。 我恐惧死,也恐惧世界末日。 那一阵子还流行穿脚蹬裤,丁香妈妈也给我买了一条,黑色的,紧紧包裹着我的腿,这令我看起来像一只蚂蚁。镇上很多女人和小孩,无论身材好坏,全部都裹着蚂蚁腿,包括孙妈妈在内。孙妈妈穿上脚蹬裤,腿就和大鸡腿一样,上面粗的离谱,脚脖儿却细的离谱。 我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喜欢穿这种东西,不但不好看,脚心里踩着一个蹬带儿,也难受得很,而且,我的蹬带儿老是调皮地从布鞋里面滑出来,害得我一走路就要不时蹲下来调整带子。 那天放学,我一边喊着刘一哥哥等等我,一边蹲下来套蹬带儿。脚边的地上,放着一毛钱。那一毛钱卷成一个鸡蛋卷,躺在马路的中央,很诱人,也很无辜。我四下看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一毛钱的鸡蛋卷,于是我就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弯腰捡起,紧紧握在手心。 厚老师曾经教导我们:就算在马路边捡到1分钱,也要交给警察叔叔。可是十里镇根本没有警察叔叔。最为关键的是,距离我10米左右卖糖稀的叔叔实在太可爱了,因了他太可爱,所以我决定买他的糖稀,两串,我和刘一哥哥一人一串。 到了家门口,把两个小棍一仍,才想起口袋里还有一卷纸条,那纸条是卷在一毛纸币里的,买糖稀的时候只顾着吃,全然忘记阅读了。 那个纸条上具体写什么忘记了,只有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大致意思是,如果不抄十遍发给别人的话,三天后就会死,如果抄了,就会得到某位神灵的庇佑,渡过世纪末日之灾。 俗话说,拿了人家的手短,吃了人家的嘴短,况且不抄活不过三天,抄了不但可以活,还能躲过末日之灾活到的21世纪,因此我没有理由不抄。 我抄了,并且很技巧地抄了12份儿。 我偷偷拿了2页爸爸开收据用的复写纸,一份儿等于三份儿,相当于现在的盖中盖,一片儿顶三片儿,效果不错还实惠! 第二天上课,整个班上都人心惶惶,充斥着诡异的气味,仿佛1999年提前来到了我们班。中了奖的同学含辛茹苦废寝忘食,从数学课抄到语文课,又从语文课抄到自然课,他们没有我的聪明才智,处于人类的低级阶段,不懂得使用工具,因此只能抄到手指发酸。 不过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鼻涕虫。 鼻涕虫鼻子里的黄色小蛇,无间歇地在他的鼻孔里进进出出享受快感,这使他的鼻子看起来像一只探头探脑的乌龟。 他拿到传教信后,看了看,不知是认不全字还是生性懒惰,总之他没有抄,不但没有抄,还拿那信擦了鼻涕,蹭得鼻子上一团乱蓝,这就更像乌龟了。 鼻涕虫的胆大妄为让我觉得很兴奋,我期待三天后他的死亡,并对他死亡的方式表现出十足的兴趣。 3. 鼻涕虫家就住在那个河坑的旁边,他家里养了一头猪,因为院子小,所以猪圈只好沿着河坑建在院子外面。我家今年开春的时候也养了猪,主要由丁香妈妈负责。我常常替我家的猪羡慕他家的猪,因为他家厕所也跟随着猪圈建在外面,几乎成了公厕,鼻涕虫家的猪常常有零食吃。 很显然,鼻涕虫这个粗神经的家伙,对诅咒传教信的事情很不以为然。 放学的时候,刘一哥哥拉住我,说:“丁厌,那个诅咒信是不是你昨天拣的?” 我点点头。刘一哥哥生气地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说:“才一天时间,连我都收到了!”我接过那张纸,无辜地说:“你这个不是我抄的……” “我知道不是你抄的,但是源头肯定在你那儿!” 我低下头小声说:“那回家以后我帮着你抄好了,咱们用爸爸的复写纸抄……” “我才不抄呢!”刘一哥哥把那页纸撕碎仍在地上,“我才不信那些东西呢!” 我心里立刻忐忑起来。写完作业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我担心刘一哥哥三天后会死掉。于是我咬咬牙从床上爬起来,悄悄到堂屋,又替刘一哥哥抄了12份儿。 因为抄得太晚,第二天我感冒了,但还是很敬业地来上课,我希望能亲眼看到鼻涕虫被传教信杀死,他诬陷过刘一哥哥,也是间接害死厚老师的人。 只见他大大咧咧地把书包往课桌上一仍,吹着潮湿的口哨,鼻孔里的小蛇一直探到嘴唇边上,停顿一下,然后才恋恋不舍地缩回去,留下一行湿漉漉的印记。 对于鼻涕虫的无动于衷,我觉得莫名烦躁,鼻涕虫不该如此轻松的,他应该忐忑,应该不安,应该满面愁容,可是他偏偏没有。 我收拾好书桌,暗自祈祷鼻涕虫最好今天就死掉,越快越好,对于这种不把神仙的话放在心上的人,真是一刻也不能容忍他活在这个世界上,半刻也不行。 我的神啊,赶快动手吧!他若不死,那我不是就白抄那么多份传教信了?他若不死,那么传教信里说得显然是假的,如果传教信里说得是假的,而我听信了假话浪费了时间和复写纸,那不是就显得我跟弱智似的?如果我显得跟弱智似的,那么总是考倒数第一的鼻涕虫反而比我还高明? 我无法容忍一个考倒数第一的脏小孩比我高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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