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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三天后,爸爸终于妥协了,他仍给我一瓶鸡血,看着我狼吞虎咽,无奈地说:“每天一瓶,不准多!”

  我点点头,有就好,聊胜于无。

  我和爸爸关于鸡血的战争,也到此告一段落,虽然我知道每天的鸡血里都兑了葡萄糖或者盐水,但是我并没有揭穿他。对于有些事情,我一向不善于争取,撑不死,饿不着就行了。

  但是在刘一哥哥的事情上,我不能再姑息下去了。

  那个伍金英越来越过分了,不但每天都到我家写作业,还常常和刘一哥哥分着吃鸳鸯牛奶冰糕。

  我见过画里的鸳鸯,跟鸡差不多,总是成双成对的。伍金英的野心很明显,她想和“国际儿童节”做鸳鸯。

  事情总该有个先来后到吧?是我先认识刘一哥哥的,刘一哥哥自然是我的。

  旁人抢不得。

  我决定和伍金英好好谈谈,如果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伍金英!”我盛气凌人。

  “你应该叫我姐姐吧?”伍金英笑着,伪装成很可爱的样子。

  “我就叫你伍金英!伍金英,你是不是想当刘一哥哥的新媳妇?”我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你……你别乱说!”伍金英的脸霎红,眼神飘忽着,“你听谁乱造谣呀?”

  “大家都那么说!”我理直气壮。

  “我没有!”伍金英抓起书包一溜烟地跑得没影儿。

  估计是怕了。

  3.

  伍金英果然很识趣,从我们正式谈判后,她就再也没有到我家写作业,而且听说整个暑假都没有跟刘一哥哥说话。

  刘一哥哥也说,他再也不理伍金英了。

  看来,所谓“结”,无论是“结”婚还是“结”学习小组,都不那么可靠那么不堪一击。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对婚姻和爱情的不信任,原来如此源远流长。

  新学期快开始的时候,爸爸和丁香妈妈一趟一趟地往镇长家里跑,并且还常常嘀咕着什么神秘的事情,我隐隐觉得,那件神秘的事情是关于我的。

  刘一哥哥有一天问我:“你喜欢你名字么?”

  我摇摇头。我怎么会喜欢自己的名字呢?

  电视里说,名字是父母送给孩子的第一个礼物和第一份祝福,而我的名字,却是诅咒。

  “听说,陈叔叔要给你改名字,因为你马上就可以上一年级了,婶婶觉得你的名字不好,所以建议你爸给你改,你喜欢叫鲜艳的艳,还是燕子的燕?”

  我低下头,突然满腹惆怅,那两个yan我都不喜欢。

  我跑回自己的房间,看着妈妈的照片,她在照片里还是那么好看,她长得越来越像我了。其实我自己知道,我的名字,是爸爸对妈妈深深的思念,“丁”是妈妈的姓氏,“厌”也并非是让所有人都讨厌我的意思,而是爸爸因为对失去妈妈的痛苦的一种表达方式。现在,爸爸要把这个名字改掉,是因为他决定彻底忘记妈妈了么?是因为他决定彻底不再思念妈妈了么?

  我盘腿坐在小床上,如果丁厌变成了丁燕或者丁艳,那么丁厌还是丁厌吗?我还是我吗?我会不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觉得自己无法放弃这个跟随了自己六年的名字,一如自己无法放弃对妈妈的内疚和思念,这种思念和内疚,就算是丁香妈妈也不能弥补。

  晚饭的时候,我跟爸爸坚定地说:“我不改名字!我就要叫丁厌!”

  爸爸面对我突如其来的坚定表现出了很大的愕然,他愣了愣,叹口气,没说话。

  “爸爸是为你好,因为你读小学以后,名字就会变得很重要。”丁香妈妈温柔地说。

  “我不会放弃妈妈的,我不会嫌弃自己的名字,就好像我不会嫌弃我妈妈一样。”我坚定如故。

  爸爸小声责令:“别当着你妈说这种话!”

  “为什么?丁香妈妈就是丁香妈妈,我妈妈就是我妈妈,丁香妈妈永远也成不了我妈妈!”

  丁香妈妈不说话了。

  那顿饭吃得无比压抑,连刘一哥哥也一直沉着脸,或许他也想自己的妈妈了,听丁香妈妈说,他已经一个月没有收到父母的信了,他一定担心自己的父母在鹰国会真的变成老鹰,或者被老鹰们吃掉。

  我突然觉得刘一哥哥很可怜很孤单,我决定以后一定要好好疼他,让他开心,让他比和伍金英在一起的时候还要开心。

  据我所知,王晓峰和小结巴他们,是需要先上一年育红班然后才可以读一年级,可是由于我已经认识了好多字,并且爸爸在镇里也有些威望,所以才破格让我直接上一年级的,对此我十分自豪。

  开学前的几天,丁香妈妈专门进城给我和刘一哥哥买了新书包,我的新书包是红色的,

  刘一哥哥的新书包是蓝色的。但是刘一哥哥却死活不肯换下他那个已经破旧的小虎队。

  刘一哥哥私底下跟我说:“你用你妈妈给你买的书包,我也要用我妈妈给我买的书包。”

  刘一哥哥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不知道,那是不是鹰国的方向。

  4.

  太阳当空照,

  花儿对我笑,

  小鸟说早早早,

  你为什么背上炸药包,

  我去炸学校,

  天天不迟到,

  一拉线,

  快逃跑,

  轰隆一声学校炸没了!

  第一天上学的路上,刘一哥哥就教会了我唱这首歌。他说,唱着这首歌去上学,心情就会格外的好。

  而我的心情,却没有格外的好。我扯着刘一哥哥的衣角,忐忑不安地走向学校。我总感觉自己从此就要走向一个幽长的隧道。那条隧道很深,很长,很黑,就像一个恶魔吸血鬼的肠道一样,里面充满了未知和无奈,每个钻入里面的人,只有一个结局,就是变成屎。只不过区别是,是变成金黄色的屎,还是变成褐色屎;是变成稀的屎,还是变成圆柱状的稠屎;变成屎以后是当花肥,还是直接进入猪圈被猪踩个稀巴烂。

  每个进入这条隧道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什么用途的屎,据说这几乎要完全凭运气。

  上学的第一天,是分班排座位。

  那个时候,我们就像一群无辜又无助的小鸡,被老师拉扯着到了操场,于是操场里就扬起了一层尘土,好像西游记里神仙或者妖怪出现的时候一样。高年级的学生在一旁或者教室的窗户上指指点点,似乎在挑选自己满意的货物。

  我们被老师推推搡搡地排队,期间有不少同学被扯出来又塞进去,塞进去又扯出来,我看到一个留着黄色鼻涕的男生被塞扯了四次之多。

  不过,我就没有那个福气了,我年纪最小,个子最小,因此无论老师怎么折腾,我都还是排在第一名。

  一年级一班第一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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