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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跑到半路,正好遇到气急败坏的爸爸,没等他骂我,我就抱住他的腿大哭起来,他抱起我:"你又疯哪去了?还知道哭呀你!疯丫头!"

  我无法和家人复述我的恐惧,我不敢,我能感觉到黑暗中,大锣魔鬼笑眯眯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芒,那种寒冷的目光,仿佛在说,"下一个就是你!"

  那个晚上,我又做噩梦了,不过却没有梦到伍金花,也没有梦到大锣魔鬼,我梦到我回到了爷爷的山里,我笑眯眯地拿着仙草递给爷爷,爷爷突然从床上僵直地坐起来,嘴里露出尖利的牙齿,向我扑过来,于是我一边逃跑一边大哭:"爷爷!是我,我是你最疼的孙女呀!爷爷--"

  我大哭着从床上坐起来,天刚蒙蒙亮,想起那个梦,我依然伤心不已,我最亲爱的爷爷不可以那么对我,不可以!就算是在梦里也不可以!

  丁香妈妈走过来抱起我,担心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我没说话,抱着她温暖的肩膀,哭得更痛了。丁香妈妈身上有一种很好闻的味道,这种味道让我感觉到安全,于是我哭着重新睡去。

  11

  早晨,镇上的喇叭震天地响,是广播寻找伍金花的,喇叭里还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我知道伍金花在哪里,可是我不敢说,我害怕说不清,我害怕大锣魔鬼打击报复,我害怕连累冯叔叔,其实我知道,我已经连累冯叔叔一次了,不能连累他第二次。

  就在那一天,我听到了另外一个传闻,是一个来找爸爸的大婶说的,那大婶说这件事的时候,眼睛里闪着莫名的神秘和兴奋。

  她说,镇长出殡的时候诈尸了。听说抬着棺材游街去火化的时候,经过幼儿园,里面唱戏地突然集体吊嗓子,抬棺材的人一惊,棺材落到地上,等到再抬起的时候,棺材里突然传来叫声,"放我出去--"是镇长的声音没错!然后送葬的人全都吓跑了,几个胆大的后来撬开了钉棺材的钉子,镇长就出来了。

  说完这些,那大婶很八婆地问:"陈医生,你说,镇长会不会变成僵尸或者吸血鬼吧?"

  爸爸笑了笑,说:"我想应该是假死吧,我抽空去他家看看。"

  "那陈医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吗?"大婶打完针,系上裤腰带。

  "理论上是有的,不过却不是像传说中那样,应该是某种疾病或者感染,现在医学界并没有统一的说法"爸爸说。

  "你知道吧……镇上人都说你家丁厌是吸血鬼呢!"

  爸爸听了,大笑着说:"她啊,何止是吸血鬼呀,简直是吸血小妖怪,简直让大人操心操透了!哈哈……"

  大婶也跟着笑。

  而我心中则变得更加复杂,一方面恐惧伍金花和大锣魔鬼的事,另一方面好奇镇长的死而复生,再一方面兴奋自己原来真的是吸血鬼。

  我下了床,摇摇晃晃地走到堂屋,打开柜子,柜子里已经没有血了。

  "爸,没血了……"我说。

  爸爸蹲下来,捏捏我的脸,说:"丁厌,过几个月你就读小学了,可不可以不喝血了?"

  我咽了口唾沫,摇摇头。

  "就是小孩子,到了六岁也该断奶了呀!爸爸之前没有阻止你,是因为知道爷爷是用血水把你喂大的,不过喝血可不是好习惯啊!"

  我又咽了口唾沫,坚定地摇摇头。既然我是吸血鬼,就没有不喝血的道理。

  陈豪天有些生气地站起来,厉声道:"这次不能由着你的性子了!"说完他就不再理我。我没有心思跟他胡搅蛮缠,从暖壶里倒了热水,把那些空血瓶子挨个儿涮了涮,勉强就着馒头喝了,心里这才踏实了些。

  吃饱喝足了,我就倒挂在树上胡思乱想,镇里的喇叭依然不停地广播,街道上也有四处帮忙寻找的人,我咬着牙,咯吱咯吱响,不能说,不可说。

  陈豪天提着药箱子站在树下说:"我和你妈妈去看看镇长去,你给我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别给我惹事!"

  我闭着眼睛,不说话。阳光在我眼皮外面横冲直撞,我看到了一片血红。这是一个宝贵的人生经验,当你闭着眼睛对着阳光的时候,你就会看到一片血红。

  我倒挂在树上似睡非睡,似梦非梦。我看到自己的身体变小了,像孙乐乐那么小。我躺在山中家里的小床上,身上涂满了血。爷爷恢复了和蔼可亲的面容,穿着驱鬼的衣服在我床前跳来跳去,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他又把一些血混在仙草的汁液里,一口一口地喂我喝,我品尝不出那汁液的味道,但是闻到了爷爷身上好闻的草药味儿,那种味道,让我感觉到了温暖、力量和勇气。

  "丁厌,你给我下来!你这个灾星!"我一下子惊醒,看到伍金花的妈妈拿着一根棍子站在树下,急忙翻身坐在树枝上,又向高处爬了爬。

  "我就知道小花最近总是和你玩,迟早会出事儿!你说,你把小花整到哪儿去了?"伍金花的妈妈在树下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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