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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那是另外一种栩栩如生。

  乌黑的眼球,血红的唇衬着雪人的脸格外苍白,不是很合体的上衣,显得雪人的身体空荡荡的,鲜红的裤子由于猪血的渗入不均匀,也显得斑驳不堪。

  雪人是栩栩如生,不过却好像栩栩如生的地狱使者,杀猪的叔叔看见了,叫道:"谁堆这么个玩意儿,跟死人似的,赶紧拆掉!"

  我决定拆掉,并不是因为它跟死人似的,而是因为它实在是个失败的作品。

  可惜,雪人冻得过于瓷实,我拆了几下,纹丝不动。

  天黑了,一片雾蒙蒙地黑暗中,河坑被积雪映得泛出凄冷的银光,银光下,我的雪人"亭亭玉立",破旧的上衣在寒风中飘舞,猩红的唇尤其显眼。我看着我的作品,心里莫名冒起一股寒意,丁香小姨吹哨子集合了,我急忙扔掉小铁锨,跑过去和大家聚在一起。

  7

  吃晚饭的时候,谁也没说话,餐桌上仿佛压了一个巨大的雪球,重重的,冷冷的。天刚刚擦黑,雪又下了起来,两个雪片就能顶一片小黑的羽毛,般大小真是鸦毛大雪。

  陈豪天爸爸开了一瓶二锅头,酒瓶泡在半盆热水里,丁香小姨也是默默地吃饭。

  我抬头看了看照片里的妈妈,故意大声说:"妈妈,我要吃饭了!"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觉得这种气氛太压抑了。没想到话一出口,陈豪天立刻瞪了我一眼,丁香小姨干脆放下筷子,一声不吭地回自己房间了。

  蜂窝煤炉上罩了个大烟筒,烟筒从堂屋墙壁上一个洞洞里伸出去,如果在院子里,就给看到灰白色的烟。

  陈豪天爸爸倒出一杯冒着热气的酒,看了我妈妈一眼,一饮而尽。我草草地就着冰血吃了几口馒头,走向门口,丁香小姨粉红色的窗帘不冷不热地亮着,她房间里伸出来的烟筒,也冒着灰白色的烟。

  丁香小姨一整天,几乎看都不看我一眼,更不要说说话了,不仅是她,陈豪天也变得怪怪的。难道我维护自己的妈妈,错了吗?

  我翻出爷爷的照片,如果爷爷在身边的话,他会怎么说呢?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了,我打开窗户,让小黑飞进房间里。院子里白茫茫的一片,雪花在夜空中跳着诡异地舞蹈,晃悠悠地落下,也不知道我在河坑里的雪人怎么样了?那夜幕下的雪人,留给我很深的印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它冷着脸向我走过来,嘴里还不停地说:"为什么让我死,你却活着?为什么你要杀掉我,你却活着?丁厌,你天生就是个该死的人!"

  这恐怖的一幕,一直持续到我的梦里,我的梦里,雪人用它玉米轴做成胳膊,狠狠夹住我的脖子,让我透不过气。

  第二天,当我忐忑不安地来到河坑的时候,我的雪人已经支离破碎了,身体的各个部位凌乱地散在河坑的四周,雪人的头无助地躺在地上,乌黑的眼珠不甘心的望着天空。

  我不禁心头一酸,虽然我自己原本也打算废掉它,可是,它真的被别人肢解,我又无法接受,我无法接受我的作品如此惨烈地被蹂躏,我小心地把雪人的尸体收敛在一起,用雪给雪人做了一个银色的坟堆,并且还煞有其事地烧了几页作业纸给它,以做吊唁。

  我站起身,目光中充满了悲悯而壮烈的神情,我决心重新做一个完美的雪人。就在我踌躇满志的时候,镇里的小哑巴突然拍着手在坟堆边上跳起来。

  一旁的小朋友说,还是小哑巴厉害,三下两下就消灭了雪人妖怪。

  我恨恨地看着她。

  我以前很怕她,因为她总是从某个莫名的角落冲出来,打你一巴掌,然后逃得无影无踪,她和我一样,并列镇里居民最讨厌的小孩首位。虽然如此,但是我们同病却不相怜,反而暗中较劲儿了很久。但自从丁香小姨告诉了我关于妈妈的事情以后,我便再也不怕她了,

  现在,这个小哑巴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擅自肢解了我的雪人,这简直是对我的侮辱,不要以为丁香小姨不理我了,我就变得好欺负了!哼!

  我咬咬牙,指着小哑巴说道:"你给我等着!你这个哑巴!"

  小哑巴手忙脚乱一脸无辜地比划着,我也不知道她在比划什么,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十有八九是在骂我。

  8

  雪还在不停地下,家里的气氛也还是冰天雪地,一放学,丁香小姨就把自己关在自己的卧室里,陈豪天爸爸做好了饭叫她,她也不吃。吃晚饭的时候,我和陈豪天爸爸默默地坐在餐桌旁,陈豪天爸爸这次没有看着妈妈吃饭,而是边吃边看着丁香小姨的房间。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盛了一碗米饭,放了些西红柿炒鸡蛋,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向丁香小姨的房间。到了门口,他咳嗽了一下,犹豫了几秒钟,敲了敲门,说:"丁香……我把饭给你端过来了……"

  丁香小姨没吭声,陈豪天爸爸也没再吭声,只是捧着饭在雪地里站着,还不时弯腰捂着饭碗,好像担心饭菜凉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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