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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你要留着飞刀,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黑衣人说,"看到那块水泥板了吗?移开它!"

  正圆的水泥板就在河堤边上,平鹤松别无选择,依言搬开了,露出正圆的深坑,黑糊糊,不知多深,也不知里面有什么,离坑沿的一掌之外就是河了。

  "跳下去。"

  平鹤松倒也干脆,纵身一跃,他不知井有多深,所以下落时双手扣了一下坑沿,再松手。圆坑的直径不过一米五六的样子,又不能借力前滚,只好把重心后移,臀部紧跟着双腿落地,后背砸在坑壁。"哗--"坑底的积水溅了他一身。平鹤松仰头看了下坑顶,估计着有五六米高,顶上,黑衣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尽管月光照不到的坑底一片黑暗。

  黑衣人站了几秒钟,把水泥盖又盖上。平鹤松在黑暗中听到坑盖上轰轰的声音,他知道上面压了很多石头,又听到他打了个电话,边说边走,越走越远。

  过一会儿,夜恢复了平静。

  坑底有积水,手机进水就麻烦了,平鹤松摸了摸,手机竟然不在身上。他只好打了火机,借着微弱的火光,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

  一米六左右的直径足够他撑臂上去,他沿壁攀上,到了顶,可水泥盖子加上面的石头,差不多有三四百斤,即使立足实地也有困难。他移了移井盖,便知只能是徒劳的,他回到坑底,发现离坑底两米处有一条缝隙,那条缝隙刚好是两个水泥圈的接口处,井圈有一掌厚,水泥沙子的。

  既然是一个精心布的局,他想到的,对方早就考虑周全了--自救的可能基本排除了。

  他在井底找到一块没有积水的高地,有一尺见方,正好容身。他闭上了眼睛,祁守柔情况如何他已经无暇顾及,眼下,他只能尽可能地保存体力。

  他很快睡着了。必须睡着。

  早上,一束阳光从缝隙射进井里,平鹤松攀上去看了看,一片干涸的河床,河沿有几棵孤零零的树,刚刚收割的田里光秃秃的。他喊了几声,每喊一声都停半分钟,但没有任何回应。他突然听到吱吱的声音,心里一喜--老鼠!

  他抓了老鼠,先撕下了片衣襟,咬掉鼠头,将布面用鼠血抹了,又攀上缝隙处,将一段裸着的四号钢筋拉出来,再拆出一段,把染红的血布系上,一头伸出井去,一头固定在缝隙处。这样,一面求救信号旗就做成了,并且成功支在了井外。他没有在旗上涂"S?O?S",是因为不见得多少人认得这个国际求救信号,对乡下来人说,一面血旗更扎眼。

  部队野外生存训练时,树叶、蚯蚓、昆虫等一切皆可成为食物,也包括老鼠……平鹤松连毛带肉咬了两口鼠肉,把余下鼠肉揣进了兜里。

  他打心眼里感谢这只老鼠,也许它能救了他的命,他所知道的,老鼠还救过很多人的命。二战后非洲预计有近千万枚地雷没排除,国际扫雷组织清除这些地雷需要一百亿美元,可冈比亚巨鼠成立的"安特卫普扫雷组织",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所有地雷排除。 而此后几天,平鹤松赖以充饥的也确实是老鼠,他隐居在坑底,渴了饮坑底水,饿了食老鼠肉,偶尔透过坑壁的缝隙察看一下外面的情况,喊两声,但无人应答。此后他又抓住了一只老鼠,和一条赤练蛇,勉强支撑。

  这几天,竟成了平鹤松一生最"闲暇"的时光。

  得救的那天,他已经虚弱到极点,他听到外面有人声,以残存的体力攀上坑壁,看到两个小孩在河床玩。他用虚弱的声音喊了两声,小孩子在惊讶后发现了他插的旗子,待走近了,平鹤松又喊了声救命,声音沙哑,俩小孩当遇了鬼,尖叫着跑了。他急气攻心,砰然落地,就此晕了过去。

  第一次醒来,他已得救。待他第二次醒来,四周一片茫然的白色,祁守柔站在窗口,听到响动回过头来,愣愣地看着他,半晌无语,终于张了嘴,骂了句"混蛋"。

  平鹤松向一边挪了挪身体,拍拍床沿,道:"过来,坐着。"

  祁守柔依言坐了,平鹤松仔细地端详着她,她也回望。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尽管有眼圈,但掩饰不住眼睛的灵光与秀气,一如雾气弥漫的夜空遮不住的星光。素面朝天的脸,雪嫩的肌肤带着倦色,双唇在小巧的鼻子下勾勒出完美的曲线,只是没了应有的红润。

  "脸色这么差,这几天你没好好睡吧。"

  "不,我睡得可香了,就是没去美容。"祁守柔笑吟吟地看着他,半晌,笑容慢慢僵了,突然抱住他的头,紧紧抱着死不撒手,平鹤松快喘不过气儿来了,却是忍着,手抚着她的背。人都说"千言万语不如一句话",后又有人唱"一切尽在不言中",把那"一句话"也给废了武功。这是对失语状态的狡辩,其实是心儿肝儿的--亲爱的下水们--在胸膛里打了个架,连累了语言组织能力,包括声带。

  阿城正巧来了,见这一幕便要回避。他脚下生风,掩面疾走,生怕弄出响动拆了那对缠绵悱恻的两只手。平鹤松还是听到了,扳开祁守柔的手,喊了他一声,祁守柔松了手,歪了阿城一眼,说:"真不知趣。"拍拍平鹤松的背,"我去买点吃的。"

  "有句俗话说得好,叫大恩不言谢,省了。"阿城随手关上门,"有两件事,第一件,我义父想见你。海衲庆典的时候虽然让闹事的给搅黄了,不过我义父还是很感谢你的,再过半月就是我义父的七十大寿,你是第一个受邀的。"阿城又说了几个名字,平鹤松听了倒是真吃惊,都是省里的高官,倒是在新闻常有耳闻,与海衲也多多少少有点联系,却不曾亲见过。

  "那我倒该受宠若惊才是了。"平鹤松说。

  "第二件事,我是来请罪的。你第一次去我义父家,那天的事还记得吧,后来你被跟踪了。"

  "这事你也知道?"

  阿城点点头,说:"那天你被人跟踪了,一个人是刑警队的黄伟民,另一个是代和平,这两个你是知道的,另一个开着马自达的人是谁你不知道,现在我告诉你那个人是谁。"

  "是谁?"

  "是我。"阿城说。

  平鹤松叹了口气,道:"交上你这样的朋友,是幸事还是错误?"

  "因人而异了。"阿城笑道。

  又说一会儿闲话,阿城就告辞了,却留下了一个谜团。平鹤松认识他已有年头,但对阿城的了解就多了吗?平鹤松自问。信任不是岁月浸淫出来,却往往是心灵的偶然冲动,它是一个赌局,赌注有大有小,只不过底牌到最后也未必能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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