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兵(38)_应天故事汇

三十八

　　刘作竣远远地点点头，说："那就是说，油罐除了表面的十公分，下面都是水了。"时伟看到刘作竣自带油膏，本无侥幸了，眼看瞒不住了，便有些求饶的意思。刘作竣搭着他肩膀的手轻拍了他两下，说："不错了，你刚才也没少说实话，我是说，关于你自己的情况，这很好，接下来的，我希望你继续实话实说。"

　　时伟有些意外："你认识我？"

　　"这不奇怪，我这人好奇，什么人什么事，我都想了解一下，所以你家里的情况，包括你大学时的一些事我都知道一些。这不算侵犯你隐私吧？"

　　又听马成晟喊："第二个还是变色。"

　　刘作竣没再说话，带着时伟绕了个圈，又回到了原地，然后笑吟吟地看着他。

　　时伟咬咬牙，说："刘关长，我明白了，我带你过去看。"到了油管押弯处，时伟扒掉上面的杂物，指着一个接口，说："你看这儿。"

　　刘作竣一眼看出那是用珐琅盘和螺母拧死的工艺接口，也没有安装闸门。显然，这是备用出油口，如果将总泵房的阀门关上，拆开珐琅盘接上油管，再打开总泵房阀门这个接口就可以出油了。刘作竣所有的疑惑就此迎刃而解了，油罐里已是空了的，油就是从这儿源不断地输走，然后在油罐里注满水，其实只有表面一层是油，利用油比水轻的原理瞒天过海。如果所料不错，郝哲偷出的油已被倒卖了，可又没将账面核销，不得不去找窦沧浪帮忙。

　　"只有这三个油罐是有备用出油口的，记录被抹了，主任做的，他给了我一包钱，我不敢不收，但我没动，真没动，里面有多少钱我都不知道。"

　　刘作竣摸着接口处的新锈，说："我相信。"

　　马成晟从油罐下来了，站在一边："那他为什么不早点找窦沧浪？"

　　"通关是要收'水费'的，郝哲也不是小角色，一来未必愿意看窦沧浪的脸色，二来又舍不得大笔'水费'，等发现自己没这份能耐，只好找窦沧浪了--现在只能这么解释。"顿了顿，看时伟已识趣地闪到远处，又说："你去稳住他，当没事发生过，先别声张。"

　　刘作竣独自离开红都油库，去了思澄教堂。

　　上一次，想起上次，他在这里跟人聊起了平鹤松，这个他当年的部下。

　　他是想借平鹤松之力的，找出五年前那个写了举报材料的人，没人知道是谁。他只能猜，根据一些迹象一个个猜，猜中了又如何？举报人对五年前的海关行动失望了，也看不清海关队伍谁是好人谁是混蛋。举报材料涉及面相当广，述说却有些模糊，视角上应该是一个对集团有相当了解而未切身参与过的人。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五年了，海衲的高层变动不大，中层人员却进进出出的，谁知道他还在不在，也许早走了。

　　--在专案组下来的头一天晚上，收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五个字：你们来晚了。

　　此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准确地说，他从没真正意义上地出现过，只是由那份举报材料代替了他的亮相，他似乎预见到了海衲会有对策，而专案组必然无功而返。

　　刘作竣打了个电话，说："我去了油库了，油已经没了。"

　　纺织厂下岗工人的闹事不请自来，如突如其来的狂潮冲垮了海衲毫无防备的堤案，秦政也用近乎完美的突袭解决了现场的骚乱，但意外也是这样发生的：刘胜任在送往医院十几分钟后，断气了。

　　警察审了平鹤松抓住的蓝衫汉子，是刘胜任派的，现在死无对证了。

　　平鹤松又有得忙了，小迁得救，并没洗脱他的嫌疑，而在海衲危机存亡之时，迈思传媒还担任着危机公关的角色。陈楠已下令司法介入，只是一天时间，到处都是流言蜚语，说这次调查可能导致海衲倒闭。路远超在一次次采访中，不厌其烦地通过记者不知向谁解释着，他失去了一贯的冷静，面对记者的提问显得语无伦次，结果，他为海衲危机的辩护反而获得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效果。

　　海衲董事会在事发当天开到深夜。次日一早，平鹤松参加了高层会议，集团首脑，各地各分公司总经理，以及股东们--海衲创业时，是以集资的形式创办的，小股东们当然轮不到他们来参与公司决策性的会议。

　　会上，窦沧浪没有更多废话，一开始就宣布了一份法国合作方的传真：他们将撤资建材生产基地。

　　此言一出，举座皆惊，事态之糟比谣言更甚，建材生产基地的协议是海衲与法国出资比例为四比六，在谈判中路远超施展他的手腕，以百分之四十的投资拿到了建材生产基地的决策权，也就是说，法国方面将提供技术与管理等方面的支持，赢取分红，但决策权完全在海衲控投的手里。但有得便有失，退让的条件之一，就是基地的前期投入由海衲出资，现在，海衲包括贷款在内的投入已达二十亿，而法国方面分文未出，最致命的是：协议里注明了，如未按计划实施，法方有放弃合作的权利。

　　现在就是这么一种情况，法国方面其实无资可退，因为他们一分钱都没有投入。他们玩了一招上屋抽梯，海衲还怨不得对方，因为确实出事了。

　　本来就有小股东听说海衲不妙后，有自保的打算。窦沧浪宣读的那份传真的分量谁都清楚，与会的股东立刻窃窃私语，商量的尽是海衲是否会就此一蹶不振：结果是，很可能。因为二十亿投入大部分是借贷，这些将都是海衲要背负的债务，而海衲已无流动资金可用，加上司法介入后不可预料的结果，还有那些可以说嗷嗷待哺的三四千之众的下岗工人，海衲在合同里承诺他们的就业机会就此要打了水漂，后期的官司与补偿将连绵不绝。

　　有股东退场，私下问原因，说："我不能坐等我的股份成为一堆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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