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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舫洞察到她的不情愿,推着她走到一张桌子旁,"这么晚了先将就着,再耽搁下去,恐怕连这家粥店都要打烊了。"

  沐阳怕他以为自己娇气,嘴角弯起笑容,落落大方地坐下来,"这种地方也不是没来过,没什么的!"

  店里的伙计倒了两杯水上来。他们商议后点了一锅虾粥。云舫抽出纸巾,在沐阳面前的桌沿来回擦拭,直到纸巾上没有黑垢了,才动手擦自己的。他细心得很,擦完桌子又给她洗刷碗筷。粥端上桌,他先盛了她的,再向伙计要了个碗,把剥开的虾壳扔在碗里。

  沐阳看邻桌的虾壳堆成小山,汤汤水水洒得满桌都是,在那样的桌上吃饭,再怎么饿也没胃口了。她又回头看着埋头喝粥的云舫和整洁的桌面,不能否认她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在这样一个小摊上吃东西,少有男人能体贴地给女伴拾掇出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

  这个男人应该是很讲究的,她心想。

  其实云舫并没有什么讲究,只是因为他看出沐阳的嫌恶,所以尽量打理得干净些。但沐阳不会想这么多,她只好奇这样一个修养好、细心体贴的男人有没有女朋友?事实上,她也问了他,云舫摇头,说明了自己单身。

  接着,她也问了他没交女朋友的理由。她想他的回答可能是事业太忙,或者是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嘛,不都是这样一口说辞。但云舫云淡风轻地答道:"这很正常。"

  她不能再追问了,也觉得没必要知道答案。只要他还是单身,她心里也就够为此暗喜的了。

  喝完粥,云舫把她送到楼下,待她到家后,又打了次电话,确认她安全了才驱车离开。

  这晚,沐阳没有睡觉。天很快就亮了,几颗残星缓缓隐退。她毫无睡意,躺在床上回顾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得多,她便恨不得把以前的二十多年统统涂掉,变成一张清清白白的纸,卷好绑上丝带送到他手上,让他蘸墨画下第一笔。

  二十五岁的沐阳痛恨格子。来这座以移民为主的城市三年了,每日入眼的即是格子--格子般的公寓,格子般的窗户,格子般的办公间。

  她毕业后就来了滨海市。这个城市与她同岁,是个崭新而美丽的城市。这里挤满了和她一样的年轻人,这里有蔚蓝的海,绿影婆娑的棕榈林,亚热带季风气候,高楼大厦。同时,这里也充斥着恶性犯罪、暴力、一夜情。这里的年轻男人不相信爱情,但交过很多女朋友;这里的年轻女人不相信爱情,但会爱上一个大自己很多的有钱人。这里的男人女人相互鄙视唾弃,却又离不开对方,一到夜晚,无论熟识或陌生,照样可以躺到一张床上。

  然而,这个城市每年仍会吸引大批初出校门的大学生来这里寻梦。因为这里有许多年轻富豪,他们拥有名车豪宅,数不尽的美女。就跟买彩票一样,谁都可能跟他们一样,成为下一个幸运者,纵使大多数的投资者是没有回报的,但年轻人总愿意相信自己是幸运儿。

  沐阳原是要去上海的,只因比她早毕业一年的男友来了滨海,朋友也都表示要来这里,她未做更多的考虑,便把自己卖给了现今这家电脑公司。

  起初是很辛苦的,新进员工都要到工厂流水线上磨炼三个月。沐阳干的活儿便是终日擦拭机壳上的污渍。具有强腐蚀性的清洁水浸湿了布巾,沾到手指上,指头火辣辣地疼。过几天脱皮了,刚长出新肉的指头一沾到清洁水更是钻心地疼。

  车间内没有空调,只有吊扇在头顶叫唤。衣裳每日被汗水浸透许多次,头上系了头巾,闷在里面的头皮湿漉漉的,热得发昏,一阵风吹过来又凉得哆嗦。正午去食堂吃饭,见了日头就恍惚。一条线上的女工跟她并不亲热,她是下放基层的干部,女工知道迟早哪天她要来管束她们,不愿跟她走得太近。

  那样的日子,唯有到周末才是开心的。她可以坐上公司的班车,到市区找程江林。晚上去餐厅吃顿简单的饭,再挽着他的手去繁华的商业街。虽然那时她的工资还买不起商场里的一套衣服,但只要在人潮中,程江林就会紧紧抓牢她的手,为她挡开行人的冲撞。她愿意在那样浮躁喧嚣的环境里流连整天,体会那点微不足道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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