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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吃晚饭的时候,可儿向赵永年和张岚敬酒:“赵叔叔,张阿姨,这么多年来,你们一直照顾着我们一家,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有所求,可是、可是……”

  “可儿,”张岚柔声抚慰她:“邻里乡亲,多年的老朋友了,相互照应一下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感到不好意思,放心回学校去就是了,家里的一切有我们呢。”

  杨帆也向赵永年夫妇敬了一杯酒,不多说客套话,一杯喝到底以示诚意,乐得赵永年呵呵笑:“这小伙子实在,我喜欢。”

  然后,杨帆拉着可儿去向姥姥和妈妈敬酒:“姥姥,阿姨,请你们放心把可儿交给我,我会对她很好,让她一辈子幸福,我也会和可儿一起好好孝敬你们。”

  多年不喝酒的姥姥巍巍战战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急得可儿连忙拍抚她的背心。妈妈病中不能喝酒,拿起代替酒的白开水慢慢喝下,眼底泪光闪烁。

  可儿目不转睛看着杨帆,幸福近在咫尺,却可望不可即,华萱芷的意思很清楚,孩子和杨帆,前程和尊严,她只能选择其中一条路,否则将一无所有。他这样待她,她应该相信他的,然而,没有了自我,她会是谁?

  杨帆附在她耳畔:“虽然我秀色可餐,你也没必要垂涎三尺吧,这么多长辈面前,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挨得太近,他的嘴唇几乎碰触到她的耳垂,醇酒的清香沁入鼻端,熏得她也薄有醉意。

  察觉长辈们的视线全都集中到他们这一处,可儿大窘,慌忙推开杨帆,大家很识趣的转开了视线,在他们眼中,她看到了欣慰,他们认定他是她值得托付终生的良人,可是这样的良人,她终究是要辜负了。

  小县城里的人喜欢热闹喜庆,虽然只是阳历年,仍然有不少人放烟火,吃过晚饭后,大家一起拥到平台上看烟火。大朵大朵的礼花在夜空里绚丽绽放,照亮了大半个县城,漫天灿烂的焰火下,可儿拉起姥姥和妈妈的手与自己的手交握在一起,“日子会越过越好,你们要好好的,给我时间,等我回来……”

  杨帆急于赶到深圳去面试,可儿马上要应付好几门课程的考试,元旦当天,他们起程返回北京。前段时间处于忙碌与忧虑之中,可儿没有妊娠反应,现在空闲下来了,身体反而变得娇气,一路上她害喜得厉害,幸好有杨帆,他体贴细心的照顾她,让她觉得安心。

  对面卧铺的一位大娘夸奖:“小伙子真懂得痛媳妇,你媳妇有福气。”

  杨帆笑嘻嘻:“是我有福气,媳妇怀着我的娃娃呢,我当然得多痛她一些。”

  可儿白他一眼,红着脸转过头看向窗外,铁路两边的山石树木、村落湖泊飞快掠而过。杨帆搂住她,让她舒适靠在胸前:“我坐火车去找你的时候,一路上也常望着窗外,看见每一道景致从眼前后退,我就觉得离你又近了一步;现在我们在一起,每过一道景致,我们就又过了一个难坎。”

  窗外的景致飞掠太快,可儿看得眼睛发酸,赶紧闭上了眼,他以为他们向着美好的未来接近,她却已看不见未来。

  杨帆说:“可儿,最难过的坎,我们扛过去了,相信我,以后一切都会好。”

  另一辆火车交错而过,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可儿问:“杨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等我吗?”

  “什么?”他听不见。

  两辆火车交错而过,四周的声音又变得清晰,杨帆追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是说,”她转身反抱住他,“我爱你,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他目瞪口呆,大概是被吓到了吧,多么恶俗的表白。可儿羞愧,火车上还有别的人,她顾不了那么多,把脸埋进他的胸口,采取鸵鸟政策,不闻不问不看。半晌,她听见他在耳边轻轻说:“我也爱你,这一辈子只爱你一个。”

  他们第二天下午才到达北京,下了火车,杨帆先去买好次日前往深圳的火车票,他的两个面试,一个时间安排在元月五号,另一个的时间安排在元月八号,他必须在五号之前到达深圳。

  当天晚上,他们回到小公寓居住,因为决定了要退租,可儿对房间里的一切分外眷恋,这里是她和杨帆短暂的家,开始于此结束于此。

  杨帆显然有着和她相同的眷恋心情,默默打量四周,最后,说:“可儿,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稳定的家。”

  他抱着她坐在窗台上看夜景,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路边一盏孤灯,一缕清寂的光冷冷照在窗台上,冬夜凛冽的风尖啸着从窗外刮过,光是听在耳中,便让人陡生寒意,可儿往杨帆怀里缩了缩,以后没有这个温暖的怀报,她该如何渡过冬天的严寒?

  这样想着,她不由仰起脸,再一起问出心中隐藏很久的话:“杨帆,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等我吗?”

  “离开?”他抓住她的双肩,把她从怀里推开一些,盯着她紧张问:“为什么离开,你要去哪里?”

  “我是说如果,”可儿温柔的笑:“如果有这么一天,你可以等我吗?”

  杨帆捧起她的脸,借着窗外路灯的微光认真看她,清冷光影里,他秀气狭长的眼中似乎也映射出冷峻的清辉,许久,他说:“只听过望夫石,没听过望妻石,难道你要我开这个先例?”

  可儿沉默着。

  他重新把她揽入怀中,“看过《东邪西毒》吗?”

  可儿不解的摇头。

  “里面张曼玉说了这样一句话:有些话,说出来就是一生一世。我许给你一生一世,如果你仍然能狠心的扔下我离开,那么,我为什么要等你?”

  他低头缠绵的吻她:“可儿,千万不要走,一旦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答应我,永不要离开。”

  沉溺在他的温存里,她迷迷糊糊找不到理智,顺应着心底最真实的意愿,脱口而出:“好的,永远不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杨帆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可儿坚持要送他上车,临别时,他用力拥抱她,“等我回来!”她贪恋的回抱住他,不舍得,真不舍得,这一撒手,再回首,只怕已是百年身。

  列车员催促:“马上开车了,快点上车。”

  最后一刻,杨帆才跃上车,一个在车上,一下在车下,缓缓合拢的车门,隔断了彼此胶着的视线。

  火车鸣笛启动,开始时,缓缓行驶,渐渐地,越来越快,越来越远,可儿孤伶伶站在站台上,凝望列车远去的方向。冽冽寒风如刀,刮得脸颊生痛,冬天里的北京要比家乡寒冷许多,她裹紧大衣,迈起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出了车站。

  一辆轿车轻缓滑行到身前,可儿打开车门坐进去,车子里暖气十足,但她还是觉得冷,抱紧双肩,微微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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