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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


  王清江站起来,走进洗手间,轻轻关上了门。

  “陶陶,是我。”听筒里传出一个动听的男中音。

  陶玉宁一怔:“布尔?”

  “对!说话方便吗?”

  “我在和朋友吃饭。你还好吗?”

  “太阳照常升起。”

  陶玉宁忽然热泪盈眶。她轻轻咬咬嘴唇,轻轻回了一句:“太阳照常升起。”

  “我半小时后再打给你。”

  陶玉宁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她已经无法说出更多的话。

  关了手机,她平静一下心绪,缓缓站起,慢慢走到大玻璃窗前。

  窗外是永不平静的大海。

  海上乱云飞渡。

  哦!太阳照常升起、照常升起……

  王清江走出洗手间。

  陶玉宁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听见。

  王清江看着陶玉宁一动不动的背影,半晌,轻轻咳了一声。

  陶玉宁回过头来。

  王清江看见陶玉宁脸上有一层莫名的恍惚缓缓四散而去。

  王清江微笑着说:“老太太还好吧?”

  陶玉宁怔了一下,走过来,笑说:“挺好的!就是不放心我,有事没事打个电话来。好像我还是个孩子似的。”

  “天下母亲一个样。”王清江摇摇头说,“你不知道,我对我的老母亲每天早请示晚汇报一个程序都不能少。晚上我要是没回家,无论多晚,她绝不睡觉。我回到家了,她还得把我从头到脚捏一遍,看少了什么零件没有。”

  陶玉宁和王清江一起笑起来。笑罢了,陶玉宁说:“你母亲眼睛不好?”

  “对!很严重的青光眼。”

  “听说现在手术治疗效果还不错啊!”

  “医生说我母亲年纪太大了,手术效果可能不会太好,甚至于更糟糕。”

  “多大年纪了?”

  “明年九十大寿。”

  “啊?”陶玉宁看看王清江,说:“高寿啊!”

  看到陶玉宁打量的目光,王清江说:“我在家里排行老三。我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很小就夭折了。我妈妈生我的时候快四十岁了。听说我差点儿要了她的命。”

  说到这里,王清江忽然扭脸看着窗外,沉默起来。

  陶玉宁发现王清江的目光里在那一瞬间突然乌云一片。这个男人怎么会因为说到母亲当年的难产而如此伤感?她用很平淡的语气说:“高龄孕妇,又是那个年代,这也很正常。”

  王清江扭回头,愣怔了一下说:“对不起!我走神了,你刚刚说什么?”

  陶玉宁笑说:“你经常走神吗?”

  王清江也笑说:“不是经常,但也常常。”

  陶玉宁说:“据说,爱走神的人都是智商很高思维活跃的人。”

  王清江说:“也许吧!”说完自己哈哈笑起来。

  陶玉宁说:“九十高龄,眼睛又不好,生活能自理吗?”

  王清江说:“有一个小保姆专职照顾她的日常生活,包括读书读报。”

  陶玉宁说:“哦?不简单!一个九十岁的老人还关心国家大事!”

  王清江笑说:“不光国家大事,还关心国际形势哩!美国打伊拉克那会儿,什么小布什、萨达姆,比我还清楚!”

  陶玉宁说:“读书都读些什么书呢?”

  王清江说:“《红楼梦》。”

  “《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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