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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陶玉宁目瞪口呆。

  陆军和王小东嘻嘻哈哈从山上下来了。

  王小东拿着陆军那把弹弓,左射一下,右射一下。

  他们忽地站住了。

  他们看到了刘起阳、陶玉宁。

  看到了刘起阳手里如一条麻绳般软塌塌的蛇。

  陆军说:“哇!王小东!你爸爸真棒!”

  他们飞跑过来。

  王小东远远地就站住了。

  陆军钦佩地看看刘起阳说:“没想到你这位大老板还会抓蛇!”

  刘起阳笑说:“一条没毒的蛇,要不然我也不敢抓。给你了,陆军!拿回去给你妈妈补补身子。”

  陆军说:“谢谢!”接过蛇对王小东说,“你晚上就上我们家吃饭吧!蛇肉可好吃了!”

  王小东退后一步,连连摆手:“不!不!我可不敢吃!”

  刘起阳说:“一个男人,什么都得能吃!”

  陆军把王小东一拉:“走!”两个孩子跑下了山坡。

  陶玉宁急跳的心渐渐平静,拍着胸脯说:“吓死我了!王清江,你怎么还有这一手?”她没注意自己对“王主席”的称呼不知不觉改了口。

  刘起阳不以为然地说:“嗨!我们乡下人,从小就会这一手。”

  陶玉宁说:“你怎么是乡下人?”

  刘起阳一怔,笑说:“当过知青啊!还不是乡下人吗?”

  两人一起哈哈笑着往山下走去。

  陶玉宁小心翼翼盯着脚下的路,走得很慢。

  刘起阳递过竹梢子说:“拿着!打着草走。”

  陶玉宁说:“我拿着有啥用?还是你拿着吧!我跟着你就行了。”

  刘起阳说:“那你走我左边。”

  陶玉宁听话地绕到了刘起阳左侧。

  太阳挨着了远处的山顶。山下依然一片光明,但林子里已光线朦胧。陶玉宁不知不觉地靠紧了刘起阳,不知不觉地挽住了刘起阳的胳膊。

  刘起阳心里一阵悄悄的甜,又一阵悄悄的酸。

  他们谁都没有注意高天元正在山脚看着他们。

  开饭了。

  人眼是秤。村民们被这些毫无打扰的好人们感动,好几家人家主动送来了自家腌制的酸菜、辣椒、萝卜干。

  刘起阳记挂着王小东,吃罢饭就拿上手电筒去梅校长家,陶玉宁跟了去。

  陆军刚刚炖好蛇肉。一点儿油,一点儿盐,几个红辣椒,白花花一大盆。

  王小东不敢吃,刘起阳进来时他正拿着筷子远远站着。

  刘起阳像王清江那样哈哈大笑说:“王小东,你是个男子汉!烧好的蛇肉都不敢吃,那你以后还能干什么?吃!”

  梅校长说:“小东,你爸说得对!吃吧!哪怕吃一块哩!”

  王小东终于挑了一块最小的夹起来,又看了半天,眼睛一闭,送进了嘴里。

  陆军说:“怎么样?好吃吧?”

  王小东闭着眼睛呜呜地点头。

  大家都笑了。

  刘起阳和梅校长聊起天。

  陶玉宁打量着这间整洁的然而却空空荡荡的屋子,无论如何无法说服自己相信这是一位中学校长的家。

  唯一的文化气息是窗下那张破旧的两屉桌和桌面上的一盏台灯、一摞书。

  陶玉宁忽然怔住了。

  桌面上方的墙上有一幅字——

  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鲁迅

  字很稚嫩,是写在作业本纸上又拼在一起贴到墙上的。

  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鲁迅听到鲁迅了,好像这位文化和思想的巨人压根儿就没在中国存在过。陶玉宁感到一阵温暖,仿佛夜行人忽然发现远处有灯光。

  王小东决定就在陆军家过夜,和陆军睡一个床。

  刘起阳、陶玉宁告辞而出。

  陶玉宁说:“我没想到你会同意你儿子在陆军家睡觉。”

  刘起阳一手电筒一手竹棍走在前面,不回头地说:“为什么不行呢?”

  陶玉宁说:“咱不谈虚的,你就不怕王小东弄一身虱子吗?”

  刘起阳哈哈一笑:“那怕什么?他爸爸当知青时不也弄了一身虱子吗?大不了回去把衣服烧了,再剃个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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