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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一


  普华的世界分崩离析,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的家,为什么很多人都在床边,关切的叫着她的名字。

  疲倦和疼痛以外,她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出来,不苦也不闹,坐在床上静得出奇。

  有人握住她的手,不断搓着她冰凉的四肢。她太累了,不愿转头看清那是谁,眼睛落在房间的一角就定格在哪里,回想着离家前父亲的脸。

  “喝点水吧。。”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一遍遍摸着她的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对待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普华。。普华。。”

  她抽回神转向他,听到门外断断续续的谈话和哭泣声。母亲也夹杂在其中。因为很难受,所以她把被子盖过头顶让自己缩进去,被一团黑暗包裹住。

  在黑暗中,她听到外面长长的一声叹息,好像被触动了心里的伤口,眼泪淌了出来。

  这种时刻永道的存在是中莫大的慰藉,但以他们的身份,她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太多。

  外间的哭声渐渐弱了,夜晚静得听到枕芯里空气膨胀的清响,普华掀开被子重新坐起来,拿起床头的相框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就着台灯的光端端详着照片中的人。那是她和爸爸为数不多的合影,在照相馆拍的,两个人和契合的微笑,眉眼轮廓都有说不出的神似。也是父女之间的默契在,这些年她才可以在遇到不如意和挫折时回到爸爸身边。

  可如今,爸爸却不在了。

  听到房间里轻微的响动,她蓦然抬起头,才发现永道坐在角落里,手臂交抱在胸前,脸上是同样明显的悲伤,绝不比她少一分。

  “把药吃了。。”他走回来,拿起留在床头柜上的水杯和药,“你不能倒下去,爸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她听了,乖乖的接过药吃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普华便起床,在衣柜里找了一身黑衣服穿上,把头发盘成髻别了一支铅笔。

  推开房门,客厅了飘散着一股浓重的烟味。致哀的人都散去了,茶几桌上摆着用过的水杯烟灰缸,永道歪躺在沙发上,盖着外衣,头枕在扶手上。听到门的响动就醒了,坐了起来。

  普华没讲话,绕过沙发去浴室简单梳洗,用热水敷了敷发干的眼睛。出来时,他卷着袖子在收拾桌上留下的东西。普华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了抹布。

  他站在一旁,缺少睡眠在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她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但还是把东西收拾妥了,背对着他说:“我吃药了。”

  一上午,普华关在房里把父亲的后事都安排好,需要做的写在纸上,列得很清晰。她依然不想开口,什么事情都写在条子上递给母亲或者永道。

  娟娟中午时赶来了,带了饭菜,普华布好餐桌,拉起娟娟进到父亲的房间反锁了门。

  “怎么了?”娟娟见她打开了收音机,把正在播的评书联播放到最大声。

  普华收起枕边的衣服,趴在上面,疲倦地揉太阳穴,从口袋里摸出叠得整齐的纸条“帮我买点东西。”

  娟娟看了纸条用手背贴了她的额头和颈后,还是干干的发低烧,没有汗。

  “要不去看看?事情可以让别人做。”

  她固执的摇了摇头,撑起身体搂过娟娟靠在她肩上。

  “我想自己做,吃点药就行。”

  “普华。。。”娟娟的声音变得哽咽,眼睛里流露出怜惜和同情,:我知道出了这样的事。。。你一定特别难过。。但是。。。事已至此,你得坚强。。你爸爸虽然不在了,但还有我们呢。。”

  普华擦擦干涩的眼睛,除了疼还是疼。心里空空的,不是不想缅怀和悲伤,是没有力气了。“我知道。。可是还有好多事情要做。。。”

  “吃点东西吧,我给你拿进来?”娟娟问。

  “先躺会吧,你去吃吧。”普华摆摆手,靠回枕头上吧收音机的音量调小一些。

  “那我陪你。”娟娟坐在她身边,拉过毯子搭在她身上,把刚才的纸条收进口袋里。

  操办后事是极繁琐劳累的工作,姑姑一家赶来,表情从始至终帮着张罗。。

  永道也在,普华弄不清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根本没有走。他负责所有的接送和外出的事情,替她减去了路上奔波的辛苦。她每早起来,桌边摆好了蜂蜜水和药,饭菜也是专门打理的,都是她曾经喜欢吃的。

  只是这段时间,她实在吃不下去什么,也不再照镜子。摸摸瘦下去的双颊,干瘪的嘴唇,她顾不上在乎。

  说难受,哪里都不舒服,说病,普华坚持住了。

  出殡前两天,娟娟陪她去给叶爸爸挑衣服。在店里,她举着意见黑色的中式长衫对着阳光比,突然头晕目眩倒在柜台前。被扶起来,手上的衣服脏了,小臂的地方也蹭掉了一大块皮渗出了血丝。她靠在墙上吃力地喘了两下,倚在娟娟身上嘱咐:“别。。别告诉他。。”

  娟娟知道她在指什么对她的执拗无计可施。

  “这何必呢?”

  普华检视完摔破的地方,咬咬嘴唇把袖子放下来掸去灰尘,幽幽的像在自言自语:“反正以后。。都是一个人了。。”

  熬到头七,是送爸爸的日子,清晨永道进房叫普华,发现她已经换好黑衣静静在窗边等,鬓边别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她比之前几天都要憔悴,上的一点淡妆也无法掩饰青黑的眼底和明显瘦下去的双颊。

  她走到他跟前,强作平静地说:“我好了。。走吧。。。”

  他攥紧手上的车钥匙,克制住上前抱住她的冲动。

  在叶家待了七天,他们说过的话加起来不到十句,他无论做什么说什么,她的反应都很冷,也不光是针对他,她对什么都激不起兴趣,吃饭都是勉强着才吃一点。

  临出门前,普华又到了父亲的睡房里,在床上趴了一会,打开广播调到父亲常听的节目。

  一路上,她的情绪几乎看不出任何波动,到了最后的告别时刻,只要求和父亲单独呆上几分钟。

  所有人出去后,她拿出包里准备的东西摆在父亲手边。那里面有她儿时的照片,一缕头发,一盒饺子,一包烟和一盘小象棋。拉住父亲的手用体温捂了捂,她轻轻地叫了声“爸。。”像是父亲睡午觉了,她很怕把他吵醒。

  但普华心里是清楚的。这一别就是永绝了,所以她痴痴地望着躺在棺木里的父亲,想把他脸上的每个细节都印在脑子里。最后走到他身前,俯下身把嘴唇印在了再也没有温度的额头上。

  泪水夺眶而出,顺着鼻尖落在父亲脸上,一滴,两滴。。她辗转地吻着父亲,重复着:“爸。。我是普华。。”

  空荡荡的告别室只有她自己的声音。

  火化棺合上了,被放在推车推进通道。普华追过去,目送着推车走远,在告别室最后一道门前跪下来,拜别父亲。

  额头撞在冰冷的地面上,她心中那一点温存的东西随着眼泪一点点断裂,好像化成了碎片。

  永道从门后走出来,扶着她起来,她所有的悲伤和脆弱都暴露在他面前。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她,用嘴巴蹭掉她额头上沾到的灰。

  “哭吧。。哭吧。。”他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细心的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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