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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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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苟长利,卞绍宗应该是见过的。苟长利在全县教育工作会议上还给他颁过奖,但是,在镁光灯、鲜花和掌声之中,他的脑子早就晕了,只记得苟长利是个秃子,面目怎样,早已没有印象。那么,苟长利记不记得他呢?他苦笑一声,人家教育局局长怎么能记得他呢?自己也太自恋了。 奔苟长利局长家去的时候,卞绍宗拎了四条清谷。卞绍宗不想耽搁工作日,是利用星期天去的。他只能利用星期天去,早上坐长途班车进城,晚上坐长途班车回来,最少得费一整天的工夫。这也是唯一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 卞绍宗生硬的指头终于敲在了一副防盗门上,防盗门森严而结实,透射着高级抛光漆才有的清冷的光辉,门把手、门框等易感光的部位,放射着电弧一样刺目的光芒。卞绍宗把指头敲上去的时候,他能感觉到那种清冷的感觉,像冰一样,使他打了个寒颤。 这是苟长利局长家的门。卞绍宗为即将到来的见面感到十分紧张,有汗珠像蚯蚓一样从耳朵后面滚下来,他来不及去擦,只是下意识地转转肩关节,让汗珠吸附在衣服纤维里。开门的是个大嫂。大嫂衣着干净利落,脸上是那种只有贫困地区的妇女才有的青黄、土黄相间的颜色,眼神里表现出来的,是那种只有旧时大户人家的下人才有的不土不洋的神情。卞绍宗估计是保姆。保姆用外交辞令式的语境说:"您好!您找?" 卞绍宗赶紧说:"我是基层学校的,我找苟局长。" "老苟出差了。对了,我是他家的亲戚。"保姆的身体堵在门中央,一只胳膊看似随意地斜倚在门框上,与身体构成了一个谢绝入内的栅栏。 卞绍宗就觉得此行真是不凑巧,既然苟局长不在家,保姆谢绝入内是合乎清理的。回到九十里铺,他把情况给栾书记汇报了,栾书记马上乐了,说:"我敢肯定,苟局长肯定在家。"说着就用玩味的目光瞧着卞绍宗,仿佛是给他一套考题。 卞绍宗一时窘得不知所以,猜不透栾书记这意味深长的目光传达着什么样的信息。这目光足足有一分钟的时候,卞绍宗恍然大悟,仿佛笼罩在他脑海里的一层大雾被这特异的扫帚一样的目光扫干净了,随之,他的脸也陡然通红。他这才发现,要学会走门子,首先应该学会走脑子。自己受高等教育多年,几乎涉猎了所有教育教学领域的相关学科,而走门子的学问,简直是一片空白。 "保姆能为你开门,已经给你面子了。" 卞绍宗说:"是的是的。" 栾书记说:"我想听听你下一步去找苟长利的想法。" 卞绍宗的脑子进入飞速的运转当中。吃一堑,长一智。他以一名当代大学生特有的智慧和知识分子特有的思维,很快就想好了下一步行动的一揽子计划。栾书记会心地笑了,说:"不愧是优秀教师啊,让保姆挡了一次,引申了这么多的判断和分析,有点政治家的意思了。" 卞绍宗不好意思的笑了。 卞绍宗再次进城后,是利用中午休息时间直奔苟长利家的。堵在苟长利局长家门口的,还是那位保姆。保姆其实应该已经认出他来了,但还是像第一次的口气问:"您好,您找?" 卞绍宗赶紧说:"阿姨您好,我是基层学校的,是苟局长让我来的,汇报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他特意对"苟局长让我来"六个字加重了语气。 卞绍宗发现保姆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了一下,说明这个和自己一样命运的乡下来的女仆在迅速判断他的来意。其实自己比第一次多耍了一点点的小聪明,在保姆那里就见到了明显的反应,卞绍宗不禁为这小小的突破有些得意。保姆说:"对不起,您来之前,和苟局长联系过吗?工作上的事情,下午上班后,您到单位去找他吧!" 卞绍宗故意说:"真糟糕,都提前联系过了,他怎么就不在家呢?好啦,谢谢您!阿姨,我走啦,局长如果回来,就说我已经等不及了,让他下次再和我联系吧。"说着话,就要转身下楼。 保姆突然就慌了,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袖,说:"哎呀!既然是局长约来的客人,您就大大方方来呗,请进,赶快进!" 卞绍宗本来想虚假地固执一番,给她点难堪,但想到自己肩负的历史重任,就赶紧让这个小把戏收场,紧随保姆进了屋。一脚踩进这个陌生的门槛,卞绍宗的心弦再次绷得很紧,脑门的汗就像蚯蚓似的出土了。屋子是个多居室,装修得高雅而富有品位,他什么也顾不上了,飞快地用袖口擦了一下,他想好的第一句话就是"对不起,我以这种不礼貌的方式来拜访您,实在是太想见您"。 事情完全出乎卞绍宗的意料,穿着休闲服的苟长利局长,从沙发上欠起身,像老朋友似的向他伸出了友好的手,卞绍宗赶紧把装有四条香烟的塑料袋往门后一塞,腾出两手,迎了上去。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局长的手始终礼貌地平伸着,像是迎接一位早就成为忘年交的朋友似的,这使他惶恐得要命,他赶紧握了苟长利的手。苟长利说:"请坐,请坐,坐坐啊!" 对面其实有沙发的,但是卞绍宗扯过旁边的一个小马扎,欠起屁股,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放了上去。保姆见卞绍宗受到如此尊贵的礼遇,以为局长终于见到了故交,脸上的肌肉这才松弛下来,退到厨房去了。但苟局长却喊住了她,说:"王嫂,既然客人和我都是教育系统的,快切个西瓜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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