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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阿军暗地里认为这皇帝的新衣除了那个傻瓜周子平谁都知道,可是朵儿显然不这么认为。阿军纳闷朵儿这么在乎周子平知道她们是两个夜总会姑娘。当时她跟那傻瓜说她们是房产公司的职员只是开开玩笑,没想到现在连朵儿也当了真。当下阿军就说道:"那就告诉他你是夜总会的姑娘。"

  "哦,不行,我看那傻小子好像是爱上了我呢。"

  "可你是从来不管哪个麻辣佬爱不爱你的呀。"

  没等她把话说完,朵儿就从沙发上弹起身,像一只遭到冒犯的母猫那样声色俱厉地冲她咆哮着大叫道:

  "子平不是我的客人,他不是麻辣佬!不是!我想这点你得给我弄清楚!我再说一次,别把子平同那些下流男人扯在一起!该死的,要是你再说蠢话,我就把你的舌头扯掉,像扯掉附在腿上的一条蚂蝗那样,瞧着!我会办到的!"

  即使吃人的生番,此刻也没有朵儿的样子看上去那么毛骨悚然,阿军马上就安静得像只飞快钻进老鼠洞躲起来的小耗子。哪怕一只竖起毛、真正的母猫也没有她这么善变和易怒。每次当她对着她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阿军只情愿自已呆在远离这个星球的任何一个地方,就是不要呆在这个要扯掉她的舌头、把她扔到大街上让警察抓走的可怕女人身边。虽然她并不是真的害怕,但那样肯定会更安全、更好些的。可是,世界上哪个地方比新苑更安全,不需付房租就有吃有住,而且住得舒适的呢,她又到哪儿去找个像朵儿这样情同手足的姐妹呢。特别是接下来朵儿对刚才的态度表示道歉的时候,阿军就更加这么认为了。

  "哦,阿军,我想你是不会生我的气罢,你可千万不要生我的气啊,我只不过是心里烦乱,需要找个人说说心事。"阿军接受了这道歉,就像接受朵儿的每一次道歉一样爽快。过一会儿,阿军说:

  "朵儿,现在外面安全了,条子们都回家过年了,这几天客人们给的小费会非常大方。"

  "要去你就去吧,我不去。"

  于是,等到大年叁十的那天,这套两室一厅的大房子里就只剩下朵儿一个人了。周子平一个人郁郁寡欢地回了湛江。如果不出求婚这档子事,朵儿是愿意送送他的。但是她再也不能这么做,再也不能见他了。

  阿军已经有两天没有到新苑来。朵儿对阿军这种隔三岔五的失踪从刚开始的担心,到后来变成习以为常,她知道阿军要是在外面混不下去,是又会回到她这儿来的。她们一直相依为命地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使朵儿惊奇的是:阿军好像从来都不害怕条子。当然了,被条子们追得像耗子满大街窜的时候除外,而她居然能够像战士在敌人的枪林炮雨中那样大摇大摆地来去自如,安然无事。这总是令朵儿倍感惊奇和困惑不已。因为对朵儿自已来说,她总是很害怕那些警察的。

  然而,阿军却回来了。真是太好了!朵儿听到门铃声,飞奔着跑去开门。阿军手上提满她刚从超市买来的熟菜,装在透明的白色塑料胶袋里。可是,等朵儿看见阿军的后面还跟着一个男人,她那张刚才还笑逐颜开的脸马上拉得跟马脸一般老长,眼睛上方的眉毛却在往上耸。

  "见鬼!阿军,我难道没有跟你说过,不可以把麻辣佬带到这儿来的吗?在今天这种日子,你居然--,居然!你可别你告诉我,这家伙到这儿来只是来坐坐,或者喝口水上个厕所什么的。"当她把阿军叫进她自已的那个大房间里的时候,她几乎是抓狂般地冲着阿军嚷嚷开了,跟阿军一起来的男人就坐在她的此刻灯火通明的小客厅里。她连房间的门都没关。

  当然不是。阿军眼睑低垂,盯着自已的脚尖,像个打定主意等着挨骂却又不在乎的孩子,慢吞吞地、声音清晰说道:"我们找不到地方。"原来朵儿和阿军刚搬进这套房子里来就有言在先:除了杨光明--这倒不是出于朵儿对杨光明的忠诚,而是因为房子是他掏钱租的,所以是无奈--她们两个人谁也不准带男人到新苑来。

  "找不到地方?你找不到地方跟你的嫖客睡觉,就来我这儿?噢!你这娼妇,我这儿可不是你卖淫的地方。" 朵儿气愤填膺,天哪,阿军把她这儿当成什么啦,发廊?还是那些不干不净随便可以让男女睡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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