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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这是朵儿第一次听到李英谈到自已的生活面露羞愧之色,第一次听到李英用这种口气跟朵儿谈她现在过的这种生活。但朵儿从来就没有把一个热爱丈夫和孩子的女人称作坏女人。也许这世界从来就没有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坏女人,有的只是被驯服的女人,以及让一个女人变成"坏女人"的男人们。朵儿曾经天真地以为李英一定有些十分悲惨的际遇,才成为现在的这个样子。后来她知道,她不是,像阿军、还有她自已一样,许许多多像她们这样的姑娘都是心甘情愿。邪恶的人心把最善良、最无知和最温和的人弄到这种境地,这种不知羞耻、堕落猥琐的境地,多少屈辱和不被人知的伤害都被平静地掩盖在日常生活之下,就像李英那张脂粉掩盖下的日渐苍老的脸。

  后面她们又聊了一些别的。天黑时,来了一个男人,原来李英一直在等他。她将会从他那儿骗到伍仟元,当然李英必须得跟他睡觉。当朵儿告辞的时候,李英眼里流露出真诚的歉意,她是那么喜欢朵儿,多希望能跟朵儿呆上一晚,但李英也舍不得放弃这最后一个机会。这是她可能在这儿捞得到的最后一笔了,而且对她来说是那么大一笔。

  上平大街灯火辉煌。直到这时,对上平大街的夜晚比白天更为熟悉的朵儿这才从真正意义上意识到它的变化。街上繁华了许多,但不是朵儿以前所熟悉的、过去上平大街夜晚的那种浮躁、使人兴奋得头昏脑胀的繁华热闹,那种热闹就像一条冒着热泡沫的浑浊河流。朵儿情不自禁地想起以前每一家发屋的门口,姑娘们堆得一层一层的,想起肩上斜挎着一个小包的男人在发廊门口和街上转悠,吹着口哨,那时人人都很快活,人人都心满意足。而眼前上平大街给她的感觉是有序、平和明快的,因而对她来讲显得有些陌生了。投射在街道上的灯光也不是以前挂在发廊门口、从发廊里面透射出来的那些五颜六色、耀得人眼花缭乱的霓虹灯,而是两边商店里宁静的日光灯。人明显地比白天少了很多。

  然而,这条街上还是有几家发廊在照常营业,那些发廊门口还站着些姑娘,还有些闲逛的女人在街上游荡,当朵儿习以为常地在受她吸引的人的目光中宛若太阳般穿过,一边东张西望,希望能看到过去和她一起在华发发屋的姐妹。结果一个也没有看到,倒是那些像羚羊般瞪着她的女人的目光很不友好,不过却很放心,因为她显然不可能是她们当中的一员,用不着担心她们的猎物会被这个神情傲慢的美貌女人抢去,最起码沙湖镇的男人不会。她们不知道,沙湖镇曾经最英俊,最风光、自认对女人最有吸引力的男人是这个头抬得高高的,身材娇俏,有着一张心型小脸的女人的情人,她曾经是她们中的一员,任何一个来沙湖镇找女人的男人都想要她。

  就在朵儿的目光在街道、商店门口、凉茶铺头门前(它还在)掠过时,脚下快步如飞,以至她竟然没发现万新民脚踩一辆几乎跟周子平那辆一模一样的旧单车朝她骑过来。等她看见他时,一刹那,她就像个被逼到没有退路的死角的人,无法做到镇定自若。再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逃避的了,尽管她在李英那儿一直回避李英的话。这么说,她并没有她想像的那么坚强,或者是她一直以为的那样:自从他把她扔在沙湖镇,她对他的感情就像突然遭到一把锋利的刀的切割那样,已经不再爱慕他了。不过,她的心也没有因为激动或者紧张跳动得更快,脉膊跳动的指数这会儿也在正常范围之内。如果说她无法从她回忆起这段初恋往事时的激动和苦涩中确定她自已的感情,那么她从此刻见到他的平静中知道了。她下意识地朝四周望了望。只要有万新民出现的地方,总是有他那帮朋友和他在一起或者是在他附近的。她还没有忘记这一点。不过现在她没有看见他们。

  他来到她面前,用力捻住自行车的刹车,使它停下。"嗨,朵儿!"

  哦,在她的记忆中,她还从没有见过他骑单车的样子呢。有那么一会儿她还无法把万新民骑在一辆破单车上这么普通的形像,与从前在沙湖镇风光鲜亮的那个他联系在一起。他并没有从车上下来,屁股还是稳稳地骑坐在自行车上,一条腿笔直地外向斜伸出撑住地面,身上的衣服也不像以前那么讲究,腮帮子隐隐约约长出芝麻般的黑点,在两边商店透出来的白色灯光底下却几乎是一副潦倒落魄的样子了。朵儿不知道他怎么搞成这样,虽然从实际意义上讲他从来就没有风光过。但她至少知道,这憔悴可不是因为她。

  "好久不见,朵儿,听说去你去了市里。怎么啦,应该不是又想回沙湖镇来吧?"他用以前从未用过的亲昵语气跟她说话,就像他从没有抛弃过她似的。他上上下下观察着她,站在眼前的是个漂亮的时髦女人,他毫不怀疑她已经发财了,就像毫不怀疑她已经变得跟那些堕落的女人没什么两样一样。很早以前,在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他就知道像朵儿这样的姑娘在市区会是什么样的行情。就像对积优股那样有把握。

  "我是来看看李英的,她要回家了。我正准备回市区。"她尽量用一种若无其事的口气站在那儿跟他说话。"你什么时候从外省回来的?"

  "回来很久啦,一年前就回来了。亲爱的,你现在过得很好吧。"他说,对他跟她说话时那一副见到老朋友的态度和语气很是恼火,她见到他如此平静、冷漠,使他深感失望。老天作证,他们绝不仅仅只是朋友,绝不是!

  "谢谢。我过得很好。只有你一个人吗?"

  他听出了她话里的讽刺意思,宽容地笑了。她还算了解他,他不是个喜欢孤独的人,除了睡觉和出于需要跟某个女人单独呆在一起以外,他的身边总围着一帮像他一样的酒肉朋友,他知道朵儿不喜欢他的那些朋友,但对一个男人来说,朋友就是朋友,女人是无法理解这些感情的。可是,出于他想讨好她的意图,他说:

  "我现在很少跟他们在一起了,朵儿。不过,前几天听说你那个叫阿绿的姐妹回海南生孩子去了。"

  "阿绿结婚了?"她惊讶地问道。

  "啊不。"万新民眨眨眼睛,"她没有和陈光结婚,虽然她一直都在这么想。你知道矮仔光已经有老婆了。他是不会离婚的,他也离不了。那个可怜的女人--我指的是他老婆,她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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