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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赵世风用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终于耕完他们上午刚收割完稻谷的那块地之后,已经是下午的五点了。朵儿把牵着那头老水牛的缰绳,从她的父亲手里接过来时,他那么和颜悦色地对她说道:

  "去把它放在水塘里洗个澡,然后让它吃饱。丫头,告诉我,你会好好照看它的。这是你最喜欢的活儿呢。"

  "啊,当然!爸爸。"她高兴地说道。

  她让老水牛痛痛快快地在水溏里洗了个澡,用手抚摸它那突起的眼睛的部位和那对坚硬无比、向内弯曲的牛角,老水牛温驯地站在那任由她抚摸着。她一点儿也不害怕。当它还是一头小牛犊的时候,它就跟着她了。现在,它已经老了,两条前腿和脖子上的肌肉直颤抖,在无怨无悔地替人耕了一辈子田之后,它还将默默地工作,直到死。看到赵世风耕田时用力拿鞭子抽打它,好让它走得更快些,朵儿拼命控制才不让眼泪流出来,这是在她平静而孤独的生活里,作为她女人敏感的天性里唯一感到了某种痛苦的东西,但是她还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这会儿老水牛正用一对温厚的大眼睛望着它的小主人哩。于是,朵儿用对老朋友说话的亲切口吻,拍着老水牛肌肉抽搐的脖子,说:

  "牛儿啊,现在我得上去啦。"

  就像听懂了她的话似的,老水牛把头低了下来,朵儿的两只脚轻巧地踩到了那一对向她低垂的牛角上,毫不费力地爬上去,稳稳当当地骑坐在了牛背上。只要它不去吃旁边水田里的庄稼,她就任由它吃田埂子上的野草。附近有几户人家在割稻,传来打稻机脱谷时的隆隆声,远处的水田里有四个戴着草帽弯下去的身影,那儿属于隔壁向阳村。他们在栽秧。每年的七到八月,被称为双抢,这是乡下一年当中最繁忙也是最辛苦的季节,农民们得必须赶到秋季来临之前把稻谷收进来,把第二季的晚稻秧插下去。

  索马村位于湖北省一个叫枣阳的镇子内。全镇由十来个像这样名称各异的村子组成。尽管这个村总共算起来只有姓谢、赵和姓李的人家,但是却有二十来户。像赵世风的八个兄弟一样,那两家也兄弟众多,这是由于过去那种毫无节制的生育造成的。即使日子多么艰难也要生孩子。还是在毛泽东之前的时代,他们就与附近其他几个村的村民一起,在这儿与世隔绝地生活了许多年。然而,自从邓小平宣布改革开放,就打破了这个村那种恬然自在、无欲无求的宁静,许多年轻人离开了他们生于斯长于斯的地方,到外面发展谋生去了。

  骑在牛背上能更好地俯瞰这片广阔肥沃的土地。太阳已经不像正午时分那般灼热,目光所及之处,方园数十里之内是一片被横纵的阡陌分割成块的广袤田野,远处山峦模糊不清地显出隐隐约约隆起的背脊。

  事实上,索马是以四季分明为人们所熟悉的。冬天,干冷的天气会把地面冻得坚硬无比,皑皑白雪覆盖在大地、庄稼、屋顶和一切存在之物上。而夏季则十分炎热,几乎和南方一样热。地球升温了。很少有风,比如现在,金黄的稻谷和刚栽下的绿色秧苗织成的两色地毯,错落有至地铺在几何图形的田野之上,微风起伏时这些地毯就像被洗衣妇的手拿起在水面抖动似地,而刚收割完的稻蔸子还在冒着乳白色的汁液呢;秋天则是成熟的金色晚稻和成片洁白的棉花,这是大地奉献和人类丰收的季节,当冬天过去,生机勃勃的春天就来了,那时是由嫩黄的油菜花铺成的巨大地毯,令人惊叹地伸展到视力所不及的远处,香气怡人。吸足了水份的土壤散发出三月潮湿而温暖的气息。多得老天爷,这些年来,索马村一直过得风调雨顺,无论稻谷、棉花还是油菜的收成,都没有什么好说的。

  朵儿跨坐在牛背上,埋头看着她手里的那本书,世风爸爸说得没错,在所有那些又单调又艰苦的活儿当中,骑在牛背上看小说,对朵儿来讲几乎不能算是种工作而是种乐趣。是她孤寂生活里面的最令人惬意的享受。像那个时候的大多数年轻姑娘一样,她看的大多也是言情小说。索马村没有图书馆,连镇子上也没有。书籍是在村子里有这嗜好的人手里传来传去的,因此最后她从其他人手里借到的书,通常不是破破烂烂的,书的边角起了皱折,就是这儿那儿少了几页。而且都是流行的通俗书籍:比如情节激烈奇特的武侠小说和让人涕泪滂沱的言情小说。

  她没有注意到一个中等个儿的青年朝她走来。与其说是从她身边经过,不如说是看到她特意朝她这边走来的。

  "在看什么书哪?朵儿?"他一走到那头正低头吃草的老水牛跟前,便问。

  "哦,一帘幽梦。"听到声音她从书上抬起头来。为了照顾老水牛不吃旁边的庄稼,她看得并不是很专心。"你这是到哪儿去呀,谢东林?"

  "我呀,正准备回家。"叫谢东林的小伙子嘴上这么说,两条腿儿却没有见他挪动,显然他到这来并不只是跟她打打招呼。他停下,站在那道窄窄的田垅子上的另一边。殷勤地说道。

  "要是你想看书的话,我那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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